搜索 投稿
消息通知

请在登录后查看

参与投稿

参与活动

互动留言

锐角网-中学生天地旗下网站

破城

作者:司嘉羽 发布时间:2012-03-25 09:42:24

破城

一、似敌非友

寂静的夜色中,远去了白日的鼓角争鸣,呼啸的风沙掩埋了亡者的骸骨,那座铁灰色的城与四方灯火连结的营房在无声地对峙着。城上城下,城里城外,都有无数不眠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带着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城下的军营中,一名身着黑色甲胄的年轻人遣散了身边的护卫,独自一人走向那座孤独的城。

“慕容,当日的戏言,今日不幸成真了。”只见黑色甲胄的年轻人走近吊桥,对着吊桥上的一骑黑影说道,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久恒,各为其主,不必多言。等等吧,天亮了,我们就做个了断。”骑在马上的白衣军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你能赢吗?水粮断绝,援军又被我们打退,这城,怕是要被我方攻破了吧……”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笑容中透露出的是一个将领胜券在握的自信。

    “没有不破的城,死在你手里,我不后悔。况且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慕容……”黑色甲胄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问道:“当初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背叛……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你就不会不安吗?”

被称作“慕容”的军人苦笑了一下,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你不会明白的……”话音落地,星久恒不在言语,转身走向那点点星火的营地。

    他回他的城,他进他的营,一切,只待明天。

    回到营帐中,他脱下了甲胄,靠在木板上小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将他惊醒,一名士兵匆匆忙忙闯进了他的中军帐,报告道:“报告星久恒将军,有一股敌军从西方冲过了我军的阵营,进城去了!” 慌乱的语气道出了他的不安。

“西方……是德昭的防区吗?” 他却没有感到一丝震惊,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

“是……”见主帅沉稳无比,那名士兵的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把他军法处置了,调动中军护卫去替他防守,不许再放一支敌军进城。”他淡淡地宣布着命令,摆了摆手让那名士兵退下。

“德昭将军已经阵亡了,闯营的敌将不过和将军你一般年轻,不想却有一手好本事,满营兵将没有一个挡得住他。”

星久恒愣了一下,问道:“那敌将可是使枪?”

“正是,好生厉害,我等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德昭将军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三回合。”那名士兵以回忆起战斗的场面,双腿就忍不住发抖。

星久恒抬起头看了一眼星罗棋布的夜空,叹道:“雪尘,你终究是来了……我们三个人,终究还是站到了对立面上……”

一闭眼,往昔的各种欢声笑语还历历在目,那时他们三个只是心怀报国志的少年,在国都的讲武堂里结下深厚的友谊,誓言同生死、共进退。不想转眼间内战烽烟四起,他们竟然为了不同的主子而不得不刀枪相对、兵戈相争。战到最后,有实力争夺江山的只剩下了先帝的胞弟燕朔王领导的北军和太子领导的朝廷旧军及部分归降太子的南军两大势力。可是太子一方因为是正统,所以更得人心,一路打过来顺风顺水,将来不及撤退的燕朔王包围在了这座孤立无援的城池中。原本胜利在望之时,却又出现了一名将领率全军投敌的情况,于是原本的必胜之战又出现了不少的变数。

星久恒正在回忆之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到了自己身上,睁眼一看,不禁立马跪下,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收回锦袍,末将消受不起啊。”

“明日此城必破,我就先给你一点奖赏吧。久恒,打完仗,你也该成家了吧……”穿着黄袍的年轻人笑了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殿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啊……”

“咳,我不是说打完仗吗?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汉朝名将霍去病的话吧,我听说你在讲武堂就很崇拜他。”太子一脸赞许之色。

“好男儿当效卫青、霍去病,驱百万之众,建功大漠,勒石燕然,方得不枉此生。”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豪情万丈,足以打动每一个像他一样怀着从军报国志的年轻人。

“好样的,果然是我朝第一少年名将,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仗,还真不好打啊。”

他抬起了头,说:“殿下,明天决战,我不想碰到慕容和雪尘。我怕我的手会抖……”

太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说:“我相信你的能力,大将的风范,况且……他们已不是兄弟,再见面,你的手还会抖吗?”

二、  一诺作谶言

三年前,讲武堂,他们用誓言和忠诚把自己的青春年少刻在了大堂的石碑上。三年后,孤城下,只剩他孤身一人守着那份忠诚、那番誓言,此心天地可鉴。

一闭眼,讲武堂的少年往事历历在目。

昔日在讲武堂的许诺,不,或许只是一句戏言,今日却成为了令人心痛的谶言。

“久恒,我们这辈子都会为这个国家效忠,为它流尽我们的最后一滴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之中出了叛徒,你们说该怎么办?”

望着雪尘和慕容,星久恒郑重地说道:“不管我们中谁成为了叛徒,战场上相见,我的手绝不会抖。”

“那如果是你自己背叛了呢?”

他冷冷一笑,说:“抬头三尺有神明,若我是叛徒,天人共诛。”

三个人的手渐渐地放到了一起,讲武堂空旷的校场上,三个年轻人一起喊出了内心最初的梦想:“好男儿当效卫青、霍去病,驱百万之众,建功大漠,勒石燕然,方得不枉此生!”

这是离开讲武堂前,他们三个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的谈话,因为走出了讲武堂,他们就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军队里去,军务繁忙,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而在他的记忆中,他、雪尘、慕容,他们三个人在讲武堂里经历过的远不止枯燥无味的训练和情深意重的告别,还有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青春年少。

那年那天那操场,第一次军事技能考核的时候,他们三人见到了她,并且同时不可避免地对她产生了好感。当她微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好,我叫宁潇,是陪同考核大臣前来的宫女。”

时,三个准军人都显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完全只剩下了羞涩腼腆的少年本色。

“久恒,雪尘,我们一起在沙地上写下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吧……然后大家开城布公。”慕容的手中握着三根树枝,半开玩笑地提议道。

在他们一起写下相同的名字时,其中一人违反了约定,偷看了另外两人正在写的字,然后飞快地抹掉了自己写的名字。于是只剩下了慕容和雪尘之间的尴尬和竞争,他成了一个旁观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忍受着内心的矛盾看着两个人用比试武艺的方法来决定谁留下谁退出。最后决胜局的那一天,宁潇也在场,他和她并肩站在讲武堂的高台上,看着台下的两个人紧张地对峙着。

“久恒啊,你说慕容会赢还是雪尘会赢啊?”

“不好说……论武艺的话,雪尘当然是整个讲武堂最好的。”他那时这样答道。

“既然他的武艺是讲武堂最好的,那你为什么不赌他赢?”

“宁潇,我们三个之间的感情,你不会懂的。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单独比拼武艺的比试,但其实,主宰胜负的还是人心啊……”他自以为她不懂,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语令他无法招架。

宁潇古怪地笑了笑,转过头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正是为了你们三个人的感情,你才退出的吧……”

那一刻,在宁潇的眼中,星久恒的表情好像是前所未有过的震撼,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台下比武的两个人,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这次比试的过程,只是知道最后是如他预料的一样——慕容赢了。

之后就与事先约好的一样,雪尘和他不在接近宁潇,而是竭尽全力想办法帮慕容逃过教官们的监视越墙跑出讲武堂去见宁潇。一个天气凉爽的下午,他们又一次帮慕容翻越了那道两人多高的墙,他和雪尘互相为对方拍掉了慕容留在他们背上的泥鞋印,然后靠着围墙休息。他突然用手肘捅了雪尘一下,说:“唉,看着满地的落叶,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平日里就少言寡语的雪尘疑惑地看着星久恒,问道。

“比如说,那天为什么要让慕容?”他装作很漫不经心地说道。

雪尘摇了摇头,说:“慕容比我更合适。况且,我让着他,因为我不想让宁潇成为战利品一样的存在。这不是战场,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在星久恒有限的记忆中,这是雪尘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但其实他不知道,未来的某一个晚上,这位不善言谈的兄弟说过一段更长的话,并且深深地印在了两个人心里。

慕容追宁潇一直追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无果而终。当慕容对雪尘和星久恒宣布他放弃时,他们三个人在满是泥浆的训练场上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当教官赶到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星久恒揪着慕容的甲衣正挥起拳头……于是第二天的早会,星久恒被要求出列接受惩罚,当教官宣布完惩罚措施时,雪尘和慕容同时站到了星久恒的身边,他们一起喊道:“同生死,共进退!”

从那件事之后,星久恒正式开始追求宁潇,光明正大地追求。在离开讲武堂、奔赴军队的那一天,他送给宁潇一把简单朴素的木梳,而她则是郑重地向他承诺:“我会等到你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那一天。”她不希望他过早地被儿女情长羁绊住鸿鹄的翅膀,他也不希望她因为他成为青年守寡的弃妇,彼此的理解,让他们达成了把婚姻放到明天的共识。

离开栽培自己讲武堂,告别袒护自己的好兄弟,叫作“星久恒”的少年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说:“再见了,京都讲武堂……”再见了,我死去的青春年少……

三、如果一定要牺牲

被困的孤城中,曾经的朋友聚到了一起,只是昔日是四人同行,今朝却只有三人并肩。

尽管分别了很多年,但彼此的相貌早已深深刻画在对方的心里,此生不忘。

白衣的儒将、银甲的骑将、盛装的女子,少掉的只是那个黑袍的主帅。

“我相信他还坚持着他最初的梦想,只是没人告诉他站错了队伍……”白衣慕容即使到了面临破城的危急关头,依然在为那个敌阵的主帅说话。

“他不会信的。”银甲的将军还是像当初在讲武堂那样少言寡语。

盛装的女子握住了两人的手,请求道:“慕容、雪尘,你们是他最好的兄弟,你们一定能说服他的……拜托了……如今除了他,没有人能挽回这样的败局。”

“殿下……”

“叫我宁潇!慕容,我讨厌那个称谓,我们四个人之间,平等是永恒的。”

“……宁潇,事到如今,我们的话也没用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走进他内心的人,只有你了。所以我恳请你写一封信给他,只要能把他约出来,远离太子的监视,我们就一定能把问题说清楚。”慕容看着宁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谁能把信送到他手里呢?要是被太子的人发现,也许还会害了他……到时候该破的城还是会破,他只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宁潇风华绝代的脸上满是担忧之情,但她也知道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希望足智多谋的慕容能想出一个安全把信送到星久恒手中的办法。

现在的局面,就好像是老鼠们面临着如何把铃铛挂到猫脖子上的尴尬。

眼看着夜空中的星斗渐渐移动着位置,眼看着绝望的黎明就要来临。一直沉默地听着两个人对话的雪尘站了起来,说:“把信给我吧。”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慕容欣喜地问道。

雪尘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苦笑,他说:“慕容,你知道我的谋略不如你和久恒,所以我的办法是最笨的办法,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当雪尘淡淡地说完自己的办法后,慕容几乎是脸色铁青地跳了起来,怒吼道:“这怎么可以!?万一失败,你就……”

“可是我们三个之间总得有一个人去牺牲的……”雪尘坦然地笑了,拍了拍慕容的肩膀说:“在这个城里,只有你的谋略能和太子和久恒抗衡,所以你不能去死,你要活着把城守住;而宁潇,她是一把钥匙,打开久恒心房的钥匙,她死了,我们的一切就都等于白做了所以她也不能去死;而我,空有武艺,谋略不如你,也没法说动久恒……一个人的武艺再好,也无法左右战局的走向,所以我是可以被牺牲的。慕容、宁潇,我虽然不懂谋略,但我还是能看清局面的。这一次,你们这些聪明人就尊重我的决定吧!”

雪尘说完,从宁潇手中取走了信,放声大笑起来。但看在慕容的眼里,这狂笑的背影里写着说不出的悲壮。

“等等!带上这个!”宁潇追了上去,将一把木梳交到了雪尘的手里。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红光,年轻的主帅星久恒将军走出了中军大帐,亲自敲响了进攻的号鼓,他对着战士们大声命令道:“用你们的武勇,让对手颤栗吧!破城之后,进城吃早饭!”披戴整齐的士兵憋了一个晚上,一个个像是绷紧的弓,此刻听到了主帅的命令,纷纷奋力地冲向残破的城墙。

云梯倒了又架,架了又倒。冲车折了又修,修好了又载满士兵冲向被血与火洗礼了无数遍的城墙。战斗激烈地进行着,每一刻都有人倒在刀剑弓弩下,但总会有人补上去,顶针漫天的箭雨,踏着同伴的尸体,只为破城。

城墙上的守军渐渐支持不住了,正当攻城的一方士气大振时,城门突然打开了,吊桥猛然放下,百骑人马闪电般冲出,为首的年轻将领将银枪挥舞如梨花绽放,攻城的士兵霎那间被骑士们冲的七零八落。

远方高地上纵观全局的星久恒抿紧了嘴唇,恨恨道:“雪尘,又是你,仗着一个人的武勇想要扭转战局?真是和以前一样愚蠢!”

雪尘冲出了兵群,丢下了奋战的骑兵们,孤身一人策马冲向高地上的军阵,负责护卫主帅的士兵们冲了上去拦截他,但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他手中那杆枪,那个无人能敌般的武将杀散了拦截他的士兵,纵马向端坐在行军椅上的主帅冲过去,长枪倒提,冷厉的眼神震慑住了星久恒左右的副将们。

“如果就这样被你改写历史,我怎么对得起太子殿下……怎么对得起我朝第一名将的称号!雪尘,让我最后教你一次,打仗靠的是脑子,不是匹夫之勇!”星久恒默默地从部下手中抢过了弓箭,拈弓、搭箭、开弦、瞄准,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过后,那个无人能挡的将军再也挥舞不动手中的银枪,他摔下了马背,顷刻间被一拥而上的敌兵乱刀分尸。

星久恒背过身,命令道:“继续攻城。”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一丝刺痛转进了他麻木的心灵。

“雪尘,别怪我……各为其主……况且我代表的是先王、是正统……”

毕竟曾经是朋友,身体的血还没有为这个国家流尽,心里的血却早已在这场惨无人性的战争中被沥干了。当看到雪尘支离破碎的尸体被士兵们带回来时,他竟然也忍不住落泪了,蹲下身子去触碰尸体,突然间看到了一只木梳从尸体的胸口滑落,伴随之滑落的还有一封染血的信。他飞快地将木梳和信收入怀中,挥了挥手道:“厚葬吧。”一旁的参将、副将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失态的主将,不解一向对敌人残忍无比的主将为何此次会因为自己亲手射杀的一名敌军悍将而落泪。

“将军,城上的守军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但我们的伤亡也很大。不过,前锋营的家伙们向您保证,再过一个时辰,一定拿下来!”

“收兵……”

“什么?”那个副将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鸣金收兵!”

“为什么?将军,胜利就在眼前了!太子殿下很快就可以登基,把帝国的荣光延续下去。我们只要给敌人最后一击就可以了!”那名副将说着比划了一个挥拳的动作,眼中满是对胜利的渴望。

“但你要做的只是服从我的指挥!”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临阵对敌时的凶狠,令中军的众将个个心中一惊。

“是!末将明白了,传令兵!鸣金收兵!”

整个军营中,只有两个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一个是星久恒自己,一个是太子。

当他风风火火闯进太子的营帐时,穿着优雅的太子正在与太傅下棋,他抬头看了一眼忧心如焚的星久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等一会再说,过来帮我看看棋局。”

他压抑着内心的焦虑,勉强走上前去看着黑白交错的棋局,感觉头脑里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下手去替太子解围。而他在身边旁观的这几手棋,太子都走得很险,有种兵行险招、剑走偏锋的感觉,他甚至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以前从未在太子身上见到过的狠辣。太子起身,把他拉到了那个座位上,说:“棋上指点,你堂堂将军一定没有问题的,我又没有强逼你指点江山……帮主子解围,也是万古为将者本分啊!”说罢,太子将棋局丢给了他,独自坐在一边看兵书战册。

一局终了,他输的很惨,输得几乎一无所有。

“她在城中。”他说这话时,有些手足无措,不小心碰翻了棋瓮,黑色的棋子洒落了一地。

“你怎么知道?”太子放下了手中的兵书,问道。

“我看到了她的木梳。”他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酝酿着等待爆发。

“你打算怎么办?”太子站了起来,走到了他面前,关切地问道。

“我要进城。”四个字,足以表明决心。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他用斩钉截铁的强硬态度回答道。

“那……你去吧,我来接掌军队。”太子叹了口气,答应了。

“真是抱歉了……太子殿下……”他有些愧疚,取出了调兵遣将的虎符。

“没事,英雄难过美人关,人之常情……只是速去速回。”

“就以今夜子时为期,若末将逾期不返,请殿下即刻攻城。”他丢下了虎符,丢下了麾下千军万马,穿着平民百姓的服装,单骑一人绝尘而去。

 

四、你还是太年轻了

孤城中,慕容陪着一名女子登上了城墙,透过残垣断壁看着夕阳慢慢被黄沙吞没,两人的脸上写着截然不同的表情。慕容的铠甲与她的华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是在眺望夕阳下那不破的连营,他在内心选择的是打下去,而她却为那个人的变化感到恐惧。明明是一起立过誓言的,同生死共进退的兄弟,他竟然可以痛下杀手,他真的还是曾经的那个星久恒吗?

“慕容!开门!”城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城墙上的两人愣了一下,对视以一眼后,女子跑下了城墙,慕容紧随其后,不忘回首命令士兵打开城们放下吊桥。

一见面,慕容便给了他一记老拳,他的脑袋歪向一边,苦笑了一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将怀中的木梳与血信取出,丢到了女子的脚下:“宁潇,雪尘就是为了帮你送这些东西吗?那个徒有武勇的白痴……”

“住口!你又算是什么!讲武堂里说好了同生死共进退的,我是叛徒我该死,雪尘本来就是燕朔王府的人,你下手忒狠了吧!?”

“各为其主,这是你昨晚对我说的,怎么今天就不认账了?”星久恒冷冷地说道,“讲武堂的誓言,我没忘,是你忘了!我早就说过,对付叛徒,我的手不会抖!”

“叛徒,到底谁是叛徒?”沉默的女子突然发话了,她指着星久恒道:“你所谓的叛徒,究竟是背叛了什么呢?”

星久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背叛这个国家!宁潇,跟我走,今天一过,所有的叛党都会被消灭!”

“如果我对你说,燕朔王不是叛党,太子才是叛党呢?如果我告诉你,你一直都把邪恶当作正义来行使呢?如果我告诉你,你一直都站错了队呢?久恒,你的眼睛是被蒙蔽的。”宁潇一连三个问题狠狠地撞击着星久恒早已流尽了血的心灵,她看着一脸迷惘的她,继续说道:“对不起,我曾在讲武堂欺骗了你,我不是什么宫女,我是先王唯一的女儿……而这场内战的真相,就是我的皇兄杀死了父皇,挑起了全国各个王侯的内战,燕朔王奉先王的遗诏讨伐皇兄的叛逆,久恒,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叛徒!”

“不可能!你在骗我!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你们大势已去,想用这种办法来骗取我的同情吗?”

“他对你好,只是在利用你,他的眼里有情义这种东西吗?只有利用!”慕容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宁潇伸出了手,说:“久恒,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把真相告诉你……弃暗投明吧,你的指挥能力才能加上慕容的谋略,一定可以扭转局面的……”

“……”星久恒看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的脸,缓缓地抬起了手。

在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的时候,夜的宁静被打破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兵戈撞击声、嘶吼声也突然响起,星久恒回头看着迅速冲上吊桥的骑兵,眼中充满了讶异之色:“怎么会!殿下不是答应我子时之后再发动总攻的么……”

“关城门!”慕容回神,对着城上大喊,可是骑兵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顷刻间已经涌进了城中,无数骑兵从他身边冲过,他的信念已经崩毁了,慕容拔出了剑,在两人还来不及阻拦时毅然决然地把剑锋向自己的脖子抹去……热乎乎的血液溅了星久恒一脸,他愤怒地把一名骑兵从马背上揪下来,责问道:“是谁组织的进攻!?是谁!?”

“是朕,怎么,你有意见吗?”一骑人马来带了他面前,马背上坐着霸气无比的太子。

“太子殿下……”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印在宁潇的眼帘中,有恐惧、有愤怒、有质疑、有绝望……

“你应该叫我陛下了, 星久恒将军。”一脸冷色的太子,丢下一句话后,和部队一起冲进了城。

马蹄飙过之后留下了满身的烟尘,他望着绝望的宁潇,跪了下来,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我的错……”

宁潇最后看了他一眼,甩下一句“单纯已过,成熟未满”后离开了……

那个夜晚,城中杀声震天,城南的吊桥上,一个伤心的人孤独地跪了一夜。

天明,太子,不,应该是帝王凯旋而归,看着跪在吊桥上的他,说:“久恒,你还是太年轻了……”

五、十年之后

十年后,江山一统的帝王又面临着新的问题,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不断地骚扰着边境,接连派出的记录讨伐大军都战败而归。

一个晴朗的下午,帝王在后花园接见了一个落魄的武人。

“久恒,你果然是朕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替朕去守朔方吧。”

“守朔方……呵呵,陛下,城总是会破的,用兵是守不住的。只有人心可以守住城,因为只要心不齐,无论多么坚固的城,都会被从内部瓦解,从外部破掉。”星久恒披散着长发,在此时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主帅的豪情。

他对着皇帝跪了下来,继续说道:“陛下,十年前您说臣太年轻了,您说的没错。那时的我把叛逆当作忠贞、把朋友当作敌人、把慕容的弃暗投明当作可耻的背叛、把雪尘的牺牲当作匹夫之勇、把宁潇的真情相劝当作欺骗……我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其实最傻的武将是我……讲武堂教会了我带兵打仗、教会了我忠于国家,但它没有教会我如何辨识人心善恶。现在我会了,通过痛苦的经历、通过破城那日的血与火,我终于学会了判断是非忠奸,所以我不会再傻傻地给你当工具,被你利用。”

“你够了,十年前的事,现在提来做什么?朕十年前是利用了你,但那是为了江山的统一。”帝王的脸上有些愠怒之色。

“新城起,旧城破,到头来又守得住什么……“落魄的武人狂放不羁地唱到,凄凉悲壮的声音给秋季的花园增添了几分寒色。

阴沉着脸的帝王冷冷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久恒,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以为你的手是干净的吗?”

“我尊重我的对手,我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去破城。”

“星久恒,朕向你保证,只要你肯守朔方,朕就给你赐婚!”

“赐婚……呵呵呵……陛下,臣很早以前就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既然是抗击外敌保家卫国的战争,我就再给你当一次剑好了……”那个汉朝名将的话语,是他的心中始终坚守的信条——敌人不扫尽,此生不成家。

尾声

又过了一年,朔方城的城墙上,一名年轻的士兵走到了望着南方发呆的将军的身边,问道:“将军,我看您每天都会往南方眺望,你是在等什么南方来的客人吗?”

他笑了笑,抖落了战衣上的积雪,说:“是啊,我是在等一个人……可是从破城的那一天起我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即使知道她对自己已经绝望,即使知道雪落雪化她也不会再来找他,可他还是要守着这座城池等下去。要守到什么时候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守到破城的那一天吧……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看到死去的兄弟和战士,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听到头顶上亡灵在唱歌……

此后的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军神般存在于这个国家,与游牧民族的军队展开了漫无休止的残酷的战争。随着光阴流逝,日益变迁,他心中最初的梦想,那个成为汉朝名将霍去病的梦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扼杀在残酷的现实中。

 “好男儿当效卫青、霍去病,驱百万之众,建功大漠,勒石燕然,方得不枉此生。”

曾经的豪言壮语,此时已经化作满腔的悲凉和内疚。

很多年以后,强大的匈奴铁骑踏破朔方城的城门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时,当匈奴骑兵的马蹄踏过他残碎的盔甲时,他知道他解脱了……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