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狙击
死亡狙击
二战时,我是一名狙击手,盟军的狙击手。现在则是一名退休老兵,我翻开了我收藏多年的的小匣子,里面有一枚一等功勋章和一张我和我的长官的照片,看着看着,不觉视线朦胧,坐在轮椅上,我望着窗外,记忆又回到了当年。
当时法西斯罪恶的战火烧到了我的家乡,那天我正与家人欢度我十八岁的生日,一家子别提有多幸福。枪声打破了欢乐的气氛,父亲拿了他的火药枪就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我看见了窗外的父亲在一声枪响后倒下。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从后门逃走。房子的后面是一片橡树林,母亲让我带着弟弟快跑,自己则跑向里一个方向,用自己鲜艳的大衣颜色吸引住了敌人的注意力,我看见绿衣服的士兵追着母亲并开枪,母亲就倒在了一棵橡树下,她的手还在挥舞着。来不及多想,我拉着弟弟的手就往前跑,几个士兵说着唧唧哇哇听不懂的语言向我们追来,我能感觉子弹从耳边急速而过的声音,就在一颗颗橡树上钻开一个小洞,比啄木鸟的嘴还要锋利。我知道要被子弹叮到是会死人的,我害怕的拉着弟弟的手飞快的往前跑。由于下过濛濛细雨,树林间湿气扑鼻,踩着湿漉漉的落叶,一不小心就会跌倒,庆幸的是我们已经习惯了,那是儿时我们经常玩的一种游戏。弟弟追着我,我们在一片又一片的林子里穿梭,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拦到我们。就这样跑了一段路。突然,弟弟和我的手被巨大的力给拉开了。我回头一看,一根藤蔓绊住了弟弟的脚。我赶紧蹲下来,可是怎么扯也扯不开,像是铁链般牢固,我的手已经磨破了皮。眼看士兵要追上了,我十分惊恐,焦急地看了看弟弟一眼,弟弟伸出他稚嫩的小手拉住了我,用他温柔的小嘴亲吻了一下我的手。
我跑了,头也不回地跑,丢下了弟弟一人。两行热泪不住地飞驰着,蹿向弟弟的方向。因为我害怕听见弟弟的呼唤使我心软了,我拼命地向前跑。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跑过了深林,跑过了溪流,周围的景色在倒退。终于,我停了下来。我忽地听见枪声从远处传来,惊起了无数惊吓的鸟儿。我*着一棵橡树,身子不禁瘫了下去。一切好像都发生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是不是没有人再给我削木头枪?是不是没有人再给我做香喷喷的烤面包?是不是再没有人和我一起去采集橡果?我在呜咽,我使劲搓着我的脸,这场恶梦,我要快点醒来。一切都是徒劳,我爬了起来,继续跑,为什么跑?也许是害怕,不再是那枪子,而是回头,我就会看到倒下的父亲、倒下的母亲、亲吻我的弟弟。
之后,几经颠簸,我参了军。到处硝烟弥漫,没有枪只能无助地死去。也许是小时候喜欢枪,又或许是潜移默化中受了父亲影响,我枪法格外的准,教官说我可以成为一名狙击手。他高兴地递给我一包抽动过的烟,我没有抽,放在了口袋里。之后他送我坐车去了前线。
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的长官——阿希里奇中尉,他发给我一支狙击步枪,训练了我三个月,他很满意。我们就像是朋友,不,更像是父亲,当我把那包烟递给他的时候,他慈祥的面容和我父亲一模一样,就连抽烟时的神情举止都是那么的相似,那白色迷蒙的烟圈曾是我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最爱捕捉的光影。他给了我一个特殊任务——狙杀敌军一名少将。
那是一个冬天,大雪纷飞的晚上,吃过热气腾腾的晚餐,阿希里奇中尉亲自为我戴上了军帽,递给了我枪,我备感荣幸。“去吧,小伙子,你将是我们盟军的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在他法西斯的胸膛上。”阿希里奇中尉的目光如此坚定。“是的,长官。”我庄严地行了一个礼。打开门,我冒着漫天飞扬的风雪出去了。“孩子,祝你好运。“我听到背后那黄黄暖暖的灯光里中尉的祝福,像是父亲的语调。
我拿出滑雪板,冒着风雪艰难前进。该死的寒风,几乎要吹裂我的脸,一刀一刀地刮着,我感觉到脸上几乎要裂开了,简直糟糕透了。我将头缩在白色的皮袄里,一点一点向前推进。差不多有两公里的路,风停了,只是天上还是飘着鹅毛大雪。我加快了滑行的速度,风向的突然变化,使我像风一样穿行在雪地中,我往北而去。这是一条远路,从两军交火线的北侧穿过森林、高山,然后到达一片高地,那里就是我的狙击地点。天色很暗,但白白的雪还是看得见的。差不多到了一片林子,我减速了。收起了滑板,将它藏在了一棵雪松下,并用石头做标记,要是一切不那么糟糕,我还要用它回去。
接下来的路是步行,树林里一片寂静。雪簌簌地下,一切都在沉睡,只有我还在踩着咯咯作响的雪前进着,不时还有几声悚人的鸟叫,像是猫头鹰。我艰难地穿过了林子,翻过一个雪坡,我看见了我要到的那块高地。高耸的雪峰,我就在它的下面爬着,极其小心,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雪地里一切声音都是致命的。我爬到了崖壁上,下面是一片森林,还有一间小木屋,木屋旁有两匹马,热气喘喘地在雪地里嚼着草料。跳动的黄光是摇曳的烛火发出的。我慢慢地挪动着,推了推军帽,试图看清敌人的防御工事。
一切还不算糟,外面只有四个士兵,有两个在森林入口处巡逻,还有两名在木屋前后,脖子上挂着冲锋枪,哈着气,搓着手。我安上了消声器,我可不想一下对付四个拿着机枪对我扫射的士兵。我绕到木屋侧面的窗子那,透过狙击镜,我看清了我的猎物——敌军的少将正坐在火炉旁看书,我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食指紧扣扳机。突然,一个金发的小男孩冲进了我的视野。他一把扑在了军官身上,军官搂着他,饱含深情地在他额头上轻吻——透过狙击镜我看得一清二楚。是他的儿子,我估摸着。军官在篝火边点燃了烟卷,为什么大人们抽烟的姿势是那么的相像,而那孩子的举动正是当年的我,玩弄着烟圈的我。
以前的冬天,父亲也是这样抱着我的,弟弟和我各坐在父亲的两条腿上,母亲在一旁织着毛衣,火炉里的柴火毕毕剥剥,像父亲给我讲的故事中机枪发出的声音。他总是在讲完故事后在我和弟弟的额头深情一吻,父亲慈祥的目光,满是胡茬的脸和燃烧着的木柴一样,暖暖的。还记得十六岁那年,父亲教我枪法,我打死了一头幼年小鹿,父亲并没有就此夸我,而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他的父母会很难过的。
我想着想着,不觉已哭出了声,泪水淌在脸颊,融化了冰冷的雪。我放下了枪,滚烫的脸贴在了雪地上,我无法下手,也不能下手。那是一根细细的红线,牵着两个火红的生命,当我开枪击中一头,另一头必定会同样有着比死更痛苦的难过。我多么想喊一声爸爸,哪怕一声也就够了,我挣扎在雪地上,我的手在雪地上抓出了条条印痕。就在这时,底下传来了声响与骚动。糟了!我被发现了。排排子弹在我头下击响,溅起雪花。我一个翻身,迅速探出枪头,对着子弹来的方向瞄去。一枪命中一个士兵,他倒在了雪与血的大地上。其他三人嚷嚷着朝我所在的山下跑来,我又迅速击毙一名士兵。弹出弹夹,我扑上前,紧扣扳机,瞄准第三个人时,他也看到了我,从腰间抽出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就扔了过来。我击毙了他,一颗手雷也在我脚旁炸响,顿时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左腿没了知觉,大脑空白一片。我只觉得眼睛一阵眩晕,过了好久才恢复。我迅速击毙了最后一名士兵。接着我挪动着身子,对准木屋,最后的目标还没有出现。两匹马还在那,他们应该还没走。
他出来了,是举着双手出来的,对,那意味着他投降了。他举着手对着我这一带山区转着身,显然他还不知道我藏在哪,不过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眼睛给盯着。他慢慢从腰间抽出手枪,弯下身子,把枪放在了地上。透过狙击镜我看得一清二楚,接着他又高举双手。木屋里的那个小孩跑了出来,军官一把把他抱住,蹲下身子,在额头深情的一吻。小孩没有哭,呆呆地望着他的“父亲”。军官把他安置在了马上,然后猛拍,马奔驰而出,消失在了墨绿的森林里。这时才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爸爸”。
他慢慢拿起了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就像是弟弟死去的那刻一样,受惊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我没有再看下去了,抱着枪,我一直在流泪。我知道那倒在雪地上的人并不是敌人,而是一位善良的父亲,也许我这次的任务失败了。我没有狙杀到我要找的残忍的法西斯。
我艰难地挪回了刚来时经过的森林,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完成这一艰难举动的。一路上,我都只是在想,那个孩子将来会不会也参军当一名士兵,替他的父亲报仇。也许没人能决定一场战争是否正义,我算是明白了。
我昏迷在了埋滑雪板的树下,我再也没有力气了。等我醒来,已是在医院里了,我的长官阿希里奇中尉,不,是上校,他已经升官了。他拿了鲜花来问候我,他放下花,俯身在我额头吻了一下。
“孩子,就知道你能行,你已经荣获一等功,这是你的勋章。上级很满意你的表现,决定等你养好伤,晋升你为少尉。”
“长官,我想离开战场,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伤,医生说我的腿可能保不住了,我也不想再拿枪了。”
“这没问题,我会立刻向上级请示。好好保重,等战争结束,咱么兄弟俩好好喝一杯,你会看到我漂亮的六岁女儿,现在在路易斯安那州,真想回去亲亲她的小脸蛋,听她喊一声‘爸爸’。将来你做父亲也会感受到那令人自豪的滋味的。”
阿希里奇上校问候几句后也离开了,我默默祝愿着这位慈祥的长官。之后我去美国养伤,在战争即将结束前一个月,我收到战友的电报,阿希里奇上校被一名残余的敌军狙击手······牺牲了。我的泪水湿透了那张电报,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在拿枪?
也许只是那深情的一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