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满地（小说）
月光满地（小说）
2012届14班“14℃的寂寞”文学社 缪雨彤
冰冷的空气不是孤独的。
人群的沸腾中毫无温度可言的一滴，才是真正的孤独。
有人说。
问了好几个人才确定今天是8月11日。今天应该是我20岁生日吧，来来来，先祝自己生日快乐！
生日啊，对于像我这种没有爸妈的孤儿来说，真的是什么都算不上。我谁也没告诉。告诉了也就是给他们一群人一个狂欢的理由，又要疯到凌晨，还浪费钱，没意思。
想想我也这么大了，每天混着过日子，跟着一大群小青年上街叫嚣，有事没事干个架的。呸！还小青年，就是混混嘛。我就是混混。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能一辈子这么过。虽说现在身边有一大群兄弟，一群混混，却没有深交的，总在“义气”这两个字上做文章，做的也就是喝酒、抽烟、干架的“大事”。没什么交心的人，真没有，其实没什么，反正也习惯了，不就是一个人嘛！一个人怎么了！一个人多好！
也没有固定的住的地方。现在一个人在杂货老李的铺子外间打铺子。反正大夏天的，地还凉，凑合呗。就总是晚上睡着也不知怎么的就醒了，稀里哗啦满脸是泪，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起来看月亮。
这月亮，还真和我差不多，就这么一个，孤孤单单的。哈哈哈，我怎么文绉绉文绉绉的了。不过，说真的，看月亮，我会有心寒的感觉。
算了，今天8月11日，我20岁啦！
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今天一群兄弟突然想去城郊的那个马戏团看看。估计是阿克，也就他个花花肠子追着姑娘跑，跑马戏团去了。听说那个马戏团来了很久了，再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跟着去看了。人多，都站不住，还被那个胖子大婶狠狠踩了几脚！气死我了！不过看起来稀奇的东西还蛮受欢迎的。那小丑演得真好，那个杂技也不错。
我看到了，马戏团的大帐篷外面贴了个告示，说要招个小丑，包吃包住。看完散场后，我没急着跟弟兄们回去，去问了问。真的包吃包住，就是要到处跟团跑。我还真心动了！我怀疑我是不是吃错药了呢我！
不管了，睡个觉我好好想想。其实我不想当混混的，上礼拜打人这礼拜手还在痛。我就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
就是觉得不一样。我不是没念过书啊，念到高一呢，好像高二，反正都一样。他们其他人都不念书的，从小打架从小抽烟的。我就这么想我就又去了一次马戏团。真的不想混了。
我一撕告示背后就有人叫我问我干嘛。还好当时已经开场了，周围没几个人，不然我要尴尬死了，怎么说都不知道。还好那个人比较和善，看我脸色估摸着问我是不是有兴趣。然后我就跟他进到另一个帐篷了。没想到帐篷小归小，里面堆满了东西，好几个大木箱子，还有一堆衣服啊道具啊什么的，看得我眼睛都快掉了。听到那个人在笑我才回过神来，又丢脸了。后来么就是先问了我点问题，家里几个人啊，出去放不放心啊。其实么一句话就完事了，没爹没娘没牵挂。但我又不能这么直白，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反正我觉得我回答得蛮得体的。
那个老马还真的比较和善，他对我印象应该不错的。他让我明天傍晚再来一次，还要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我答应他了。等明天再去啦！今天不跟他们一起，他们都问我去哪里了，我也没说。不管他们了。
唉，等明天咯，睡觉睡觉！估计今天满脑子都是马戏了。
啊呀，没想到，他们竟然都同意了！！！
我就突然有点缓不过来了——是的！没错！我即将成为一个小丑！彩色蓬松的爆炸大卷发，一个有点褪色的红色大鼻子，夸张的脸部彩饰，还有宽得像睡裙一样的连身衣，这些都将成为我的行头！确实很夸张，不过这样就没人认得出我了。
也不对，这世上本来也就没多少人认识这么可有可无的我。
我还是一个人。很孤单，很无助。
今天又去了趟马戏团，和团长讲了很久，最后签了份合同，我要做至少半年的小丑。也就是说，我要跟着马戏团走，大江南北到处跑，离开这个我从小混到大的，惟一熟悉的地方。算很熟悉吗？我连个熟人都没有，我离开不会影响弟兄们继续在这块地盘上混下去，不会影响街口发廊的生意，不会影响王记杂货店的买卖。反正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我就是可有可无，可有可无！
再者，反正月亮哪都看得见。
马戏团上一个小丑，阿山，我跟他碰面了，他说他要回老家去和家里的姑娘成亲了，所以不能再干了。我咧开嘴笑着恭喜他，想他真幸福。然后他把小丑该表演的东西都给我演示了一遍，什么抛酒瓶、踩高跷、骑独轮车之类的，还有些小魔术。他还关照我表演的时候要故意出个错摔个跤的。
这些我都会，只要练练就成了。会不会我天生就适合当个小丑呢？
这几天很多事，阿山要在走前教给我所有东西。他说其实当个小丑很累。
今天我换上了小丑的衣服、发套，并尝试在自己脸上彩绘。当我拿着中号的颜料笔，对着镜子，往脸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向上扬的嘴巴时，我的心好像突然被揪了一下。我下意识看了看，偌大的化装帐篷里只有我一个，松大的小丑服我怎么也塞不满。我又有了看月亮的感觉，但又不一样，很无助。
团长说按日程明天就走，让我准备准备。我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就这么一个人。
至于月亮，我知道它不用带。
我正式地从一个街头混混变成了一个小丑，平时生活无非就是赶路，还算自由。
戏团里的人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和睦和热情，顶多算相安无事。马戏团毕竟是个流动的场所，太乱了。
人心戒备，每个人都露出冷漠、猜疑、不信任的一面——无论是真面还是假面，每个人都独来独往做自己的事，驻扎演出的时候才会多搭上几句。
我也无所谓了，反正这20年我都是这么过的。除了对团长老俞和老马之外，我一向都面无表情，不搭理别人。
就算是场上最夺人眼球的小丑，在无数掌声欢笑声的尖浪稍上，也只有我脸上那个夸张的大嘴巴在笑。
鲜艳的彩绘下，我是冷漠的；冷漠的伪装下，我是孤独的。
哈哈，好句子。我觉得我变得有文化了。
我喝酒越来越凶了。也许是压抑太久了吧。喝酒就当发泄排解。酒很便宜，很劣质的那种，入口都没什么味道，但喝多了就上劲了。
像极了晚上失眠看月亮，看着它没感觉，看久了就寒了心了。
有时候醉醺醺的，我还会想，要是我没跟马戏团出来，继续当我的混混，日子虽然没什么意思，身边总有一群人。现在好了，我这种没人要的可有可无的东西，没人在意我。想着想着，我死的心都有了。日子就这么过，我没有什么办法。
发的钱除了买酒，我全用来买乱七八糟的书，看得懂看一点，分散一点我的注意力，也消磨时间。我今天看到一个故事，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很有感觉：孤单无助不是个瞬间感觉，它会一点一点侵入你的心，挡也挡不住。
很有道理，跟看月亮一样。
前天出了点事，表演的时候前面的小女孩被火吓到了。把火一扔就扑到她妈妈怀里，那个女人还瞪了我一眼，骂我有病。那个小女孩扔过来的火还把我的假发烧掉了一块。观众笑得好开心呐。要是我整个人被烧着了，那他们要笑成什么样子？我后来分心，从独轮车上摔下来，那一群群欢众笑得更是夸张。
一群疯子，几百号人指着我看我摔趴在地上，我还要爬着站起来朝他们笑。疯了！
其实就是一次失手，但我受不了这种铺天盖地的侮辱，这在笑我！我没用，我没用，笑我！再笑我啊！一群疯子！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不停咒骂着别人，感到那么无依无靠，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我找谁说话？找谁发泄？我找谁！
喝酒，我只能喝酒了。没有月亮我也心寒，心痛，痛出血来。哈哈，真是好笑！我竟然还笑得出来。
那天晚上喝多了酒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去了。今天醒来，团长老俞说是在外面一条河边找到我的，抬了回来。
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我死了是不是都没人记得我？哈哈！
后记：
下方有一段报道：
“……今早晨练的市民发现了漂浮在武通河上的尸体，便马上报告了警方。警方赶到现场后，进行了打捞。初步断定死者为城郊的马戏团的小丑表演者，于昨晚溺水身亡。
“记者从附近居民处了解到，死者生前在武通河边徘回良久，首先发现尸体的李大妈说：‘昨天晚上我就看到这个小伙子一个人待在河边，也没想到他是想不开。他跟我家儿子也差不多大，看到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这样，我都替他父母心疼呐！’……
“……随后记者又赶往城郊的马戏团了解情况。死者是马戏团一个多月前新加入的小丑。生前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但很爱看书，马戏团里的人都未曾发现他有何异常……令记者感到惊讶的是，大多数的马戏团成员都称不清楚这个小丑表演者的姓名。在临走前，记者终于从道具师口中得知：死者姓×名××，新明县人。”
冰冷的空气不是孤独的。
人群的沸腾中毫无温度可言的一滴，才是真正的孤独。
就像小丑，人群欢乐的焦点，却是套着躯壳的孤独。
卸下伪装，月光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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