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阿公－－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我从杂物堆里捡起那件破旧的衬衫，它满是灰尘，脏乱不堪。于是，我又想起了你——我的哑阿公。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蓝衬衫，离开时怎会忘记带走？你是个爱干净的人，而现在它变得这般脏乱，你该是伤心了吧？唉，我只能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将它整齐的叠好。它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也怀着同我一样的期盼，盼着你再回来。

     回忆是种奇怪的东西，比蓝衬衫还要奇怪。有些人和事久了便也消逝了，有些却是怎么也磨不灭的。再去想念又是一番刻骨铭心。

  “ 哑阿公，哑阿公——”记忆里那个小女孩有些胆怯的喊道。这是关于我们的初见，我想借“Long Long Ago……”开始述说。究竟有多久呢？也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我还是依稀能想起你的模样——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衬衫，肩上担着沉甸甸的木柴……你看起来总是那样的瘦弱！

    我被奶奶喊到你的面前，愣了半天也没讲出一句话。心里一直想着小伙伴说的“他是个不会说话的怪物。”你伸出一只手表示友好，我有些害怕，想要逃跑。可看见你眼里流露出的哀伤，我又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你放下那担木柴，有些焦急地搓着双手，然后往蓝布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了一个饼。“啊，唔，呃……诶”你艰难的发出几个音，指了指饼，指了指嘴，又指了指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吃吧”，面对你期待的目光，我怯怯的接了过来。那个饼上有你残留的温度，那时你的眼底洋溢着满满的慈爱和关怀。“哑阿公——”我轻声喊道。你笑了，笑得同那天的阳光一样明媚。

    那个温暖的笑容沉淀在我的心底，再回忆还是那么清晰，那么美。

    我想直到今天，我还是无法忘记你身上的那份安逸的快乐。

    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时光已经悄然把我拉扯大。你与童年的影像重合在一起，依旧是那副孱弱的样子，只是多了几许沧桑。也许是你稀疏的头发又白了，也许是你额上的皱纹又深了，你似乎一下子变老了。

    哑阿公啊，你可以像老小孩一样一直开心下去吗？

    你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里忙碌的超人飞来飞去，然后孩子似的手舞足蹈的笑开了。看到我进来，你连忙从桌上抓了一大把奶糖递给我，我推了推表示“不用，你吃吧”。你还是坚持要我拿着，我知道你的脾气只好接了过来。“呃，啊，唔……”你发出快乐的声音。你用不太利索的双手拨开了了一颗奶糖，开心的塞到了嘴里。看着你一脸的满足，我的鼻子却一阵阵发酸。

  就像许多人一样，哑阿公也有一段悲伤的过往。“哑阿公从前是不哑的”，这是我从母亲那里知道的。她说，你是外公最小的弟弟，小时候因为误食了毒果子才变得不能说话。

 命运不应该这样对你！你本来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个幸福的家庭。你是否也曾无声抱怨过，痛斥过这不公平的命运呢？我不知道。只是如今，你老了，历经了太多的沧海桑田，我只看到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悠然与淡定。

    哑阿公，我不知道你离开多久了。瓯江还是那样，一如平静的湖面，可已经很久很久没涨潮了。唯一改变的是那条磕磕绊绊的石子路，而今它被填成了平坦的水泥路，不久以后将会迎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从前你是那么爱静静地待在这里，爱这条寂寞的江流，爱这个小镇的一角。是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找到自己，江流和青山它们都懂你！我想你大概是个爱生活的人，你渴求在那个无言的世界里寻到一份喜悦。这条江不知承载了你多少悲伤，它还在奔流，不知疲倦的日夜奔流……远方，远方的你能听到它的呼唤吗？

    微风吹过的傍晚，如此静谧，弥漫着相似的忧伤，与记忆里某个画面瞧瞧接了轨。

    你坐在楼下的石板凳上，静静望着远方。我不知道你是在看山还是在看天空，却从你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凄凉，这样的眼神在印象里一直是没有的。你是那么爱笑的人，总是支吾着，胡乱的张着手表示自己的喜悦。然而那一天，你仿佛把脆弱的心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中。我看不懂，便也猜不到后来的离别。

    还是清晨，你离开了。一个没有“沙沙——”扫地声的早晨，一个没有蓝衬衫的早晨，一个听不到你支吾声的早晨。便是那么突然的从梦中惊醒，然后我再也寻不到你。我的心空荡荡的，为什么要失落呢？明明知道你终究会离开的。我讨厌那些喊你“哑巴”的人，我讨厌那些把你当作包袱的人，他们总是拿你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你不该被这样对待！我害怕，害怕你会过得不好，害怕你眼底的悲伤又浮了上来……

    我的哑阿公啊，如果不快乐你就回来吧。这里，至少还有一件蓝衬衫一直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