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我怕看不清，很空洞的感觉，我会看不清一切，黑夜会遮住我的眼睛，他们说这叫夜盲。

   “姨妈，我看不见阶梯。”我扶着楼梯上的扶手，试图让心中的恐惧减少一点。

   “没事，你跳下来，我接住你。”她笑得很欢。

   “姨妈！”我有些生气，我真的看不见，我怕摔下去。

   “姨妈，姨妈，你在哪啊？”她没回我，我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摸黑下楼。

    一步，两步，三步，手和脚都小心翼翼地配合着，那是一种很怕的感觉。脑子里似想起了什么。妈妈说上天夺走了我的黑夜，所以我要更珍惜白天。

   “嘿！”  好不容易下了一层楼，姨妈突然从墙角跑出来妄图吓到我。

   “我是真的看不见。”我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姨妈同学，请你帮一下好吗？”

   “哼，原来你还真夜盲啊，叫你不吃蔬菜吧。”姨妈双手抱胸，快步走了下去。

   “你，你...”没事的，其实还是有一丁点感觉的，我应该可以走下去的。

    那年，他们离婚了。

    他说：“你滚了，就再也别回来了，不要脏了我的眼。”

    她说：“孩子，对不起，妈妈要走了，你要多吃胡萝卜，还有那些药，妈妈不希望你看不到夜晚的美。”她眼里带着泪珠。我不懂，我伸出手试图拭去她的泪。手在半空中，她已起身然后拿起行李往外走。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想她抱我，我只知道夜好黑，外面好黑好黑。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叫做“抛弃”。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怕黑的我了。

    小时候，经常有人问同一个问题，”你妈妈呢？“

    小时候，爸爸总是给我梳很难看的发型，他别扭的双手总是会弄痛我，然后那些小女孩就会笑话我。

    小时候，邻居那些女人们看到我都会抱起我，她们会叫我乖，她们会议论我的妈妈，她们每次议论总是用”那个女人“来称呼她，只是那时候我真的不懂，我只是不喜欢她们叫她”那个女人“，我只是很厌恶她们抱着我，一副母爱泛滥的样子。

    现在我长大了，我伸出右脚迈下最后一个阶梯，径直往有光线的地方跑去。终于走出了综合楼，还好外面有路灯，我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总觉得她很亲切。妈，你还记得有个我吗？

   “妈妈，你别走，你别走，我会乖乖的，我会吃我讨厌的胡萝卜，只要你别走。”脸上有些湿，突然醒来了就再无睡意。好久都没梦到她了，她的样子真的一点儿都不清楚。也许我不是她亲生的，不然谁会舍得，哪个母亲会舍得抛弃她的孩子？同寝的同学都未被惊醒，她们睡的好安稳啊。寝室里好静，窗外，天已经微微亮了。夏天的天总是会亮的好早。我就那样坐着，我会觉得很舒服，因为醒了，因为不会再梦见她抛弃我，不再。

    上午结束的好快，拿着行李，一个人坐车，一个人回家。刚才看到同寝的那位同学的妈妈来接她，真的觉得她好幸福。回到家，家里没有一个人。爸爸还在公司上班，他是一个小职员，他很爱我，真的。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忘不了那个女人，很多人都劝他都帮他介绍对象，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个女人出现过在这个家，他说有我就够了。这是值得我庆幸的地方，我有个爱我的父亲。

   “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来。会是谁呢？爸爸应该自己会开门进来的啊。有点害怕，但已经习惯了这种害怕。我慢慢地移动着脚步，来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一个女人。她的模样并不是十分出众，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又按了一下电铃。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开了门。

   “你是小米？”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急切又有些许期待。

   “我叫安米。”她就站在我对面，我就那么盯着她的脸看。

   “小米。”她一把抱住了我。她哭了，有几滴泪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去。

    我闭上了眼睛，想要静静享受这个怀抱。很温暖，很温暖，就像妈妈。 妈妈？眼睛突然在这一刻睁开了，睁得大大的。我挣脱了她的怀抱。

   “你是谁？”我很怕，怕她是，又怕她不是。

   “我是你妈啊。”女人闪着泪光的双眼充满了慈爱和期待。

   “不，我没有妈妈，你认错人了。”我冷冷地说道。“请你出去。”

   “小米，我，我是你妈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出去！”我大吼着。

    她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我使劲关上了门。然后坐在了地上，我哭，哭得很小声。妈妈，当初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要我和爸爸，我抱着双腿，埋着头倒在沙发上。

    1分钟，10分钟，30分钟...1个小时后，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只三秒，门被打开了。爸爸的脸首先映入眼前，后面跟着那个女人。

   “孩子，这是你妈。”他似乎不敢看我，脸往另一边转了。

   “老爸，你别搞笑了，我是有妈的孩子吗？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现在随便来了一个女人，她告诉我她是我妈，你也告诉我她是我妈，那她就是我妈了吗？”我笑着问他，撇了一眼我所谓的妈，她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那样低着头。眼里是泪，满满的泪珠。

   “够了，她是你妈，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怎么恨她，这都是事实。”爸爸厉声喝道。

   “哦。”我知道他心里不比我好过。

    我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很困，很困，真的很困。

    醒来的时候，觉得渴，我起身想去厨房喝点水。我开了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

   “我是来带走她的，老安，你就让我带她走吧。“女人的声音里尽是哀求。”这些年，我真的很想她，我嫁了一个老外，他对我挺好的，他也赞同我的想法。你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你给不了她很好的教育的。她是我的女儿，我对她也有应付的责任。这些年，你也够辛苦了，就把这份辛苦交给我吧，好好找个女人过生活，别再让她给耽误了。“

    爸爸一直没说话，他只是抽着烟，默默地抽着。

    我心里很怕，他会把我交给她。那个女人说的对，是我耽误了他的幸福。

    他还是没说话，他掐灭了烟头，又点上了一根。良久，他开口了：“好吧。”然后他继续抽着烟。

    我越发觉得渴，然后走进了厨房。我没开灯，很暗。摸索到墙上的开关，突然就亮了。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直往嘴里灌水，因为太急促连呛了两声。爸爸突然走了进来，他什么都没提，只是说：“饿了吧？”

   “我不饿，今天都不知道怎么了，一点儿都不觉得俄，爸，你说奇不奇怪，这样下去我又能减肥又能为家里省粮食呢。”我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丝笑脸。

   “傻孩子。”他抚摸着我的头，眼眶却是红红的。

    第二天，她又来了，她给我带来了很多衣服，很漂亮。她说，每当看到那些漂亮的衣服就不自觉地想买，然后，她果真买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看着她。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说她会带我走，弥补我。她说有机会的话她很想带我去一个可以伸手摸到星星的地方，她说想让我看见夜的美。我依旧不语，曾经是那么想她回来，现在她回来了可她却又要把我带走，留下他一个人。

    连续一个星期，她几乎天天都来。那天，她叫我收拾收拾，她说手续都办好了，她说她终于可以带我走了。我笑，不自觉地叫了一句：“妈。”眼泪直往下流。她抱着我，抱得很紧很紧。

    那天晚上，我透过窗户，似乎看到有一个人影，即使我真的应该看不见。我急忙往下跑，楼梯口很黑，然后我好像踩空了，再然后我觉得头很疼，很疼...然后是妈妈的脸，她说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陪伴我的童年。她说她舍不得我，她说她真的很爱很爱我。她说一定要快乐，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爸爸，他显得疲惫，眼睛肿肿的，好像哭过又好像熬了好几夜。他看见我醒了，却偷偷抹着眼泪。他说那天出了车祸，我的妈妈死死抱住了我，把我护在她的怀中。送到医院时，她就快不行了。最后，她还是没有撑住。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又哭又笑...

    再后来，爸爸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女孩很爱很爱一个男人，她不顾朋友的劝阻，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了。男人却不知珍惜但他确实也是爱那个女孩的。他的脾气很暴躁。有一天，他听到邻居在议论，说有一天有个男人来找她，她就跟那个男人出去，说他戴了绿帽都不知道。他当时很火，他不知道问清楚，进门就给她一巴掌，还叫她滚。她哭，她说孩子还小，她说她的孩子需要妈妈。而他却不理会她，还叫她别碰他女儿。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哭着滚了。第二天他们便离了婚。直到10多年后的某一天，她再次出现，再次谈起往事，他才知道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我笑，就连我自己都认为她是跟别的男人跑了，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是她抛弃了我和爸爸。

    几个月后我出院了。医生说夜盲的孩子要多吃蔬菜，尤其是胡萝卜。我笑，我说我从来都不吃胡萝卜的。可是从那天后，莫名其妙地很喜欢吃胡萝卜，因为那里好像有妈妈的味道，有妈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