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街卖食物的女孩－－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生活在这样一个繁杂多变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骄阳吞噬着柏油马路，不顾它渐渐绵软，不饶人地释放着光和热。空气里充斥着燥热的粒子，仿佛大口一喘，就会被堵得窒息。
        正是下午将近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顶着一把伞走向公交车站，心里念叨着快点快点下午的课别迟到了。可炎热似乎紧紧地裹住了我的双脚，使我不得不放慢步调。正当我抱怨这么热的天方圆十里寥寥数人的时候，她一下跃入了我的视线。
        是的，她。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述乍一看她时那种惊愕木然的感觉。我的思维有点呆滞了，脚步更缓了，在炎炎夏日里我就这么对她行着注目礼，直到她从我身前走向身后，渐行渐远模棱两可。我不得不承认她太特别了！
        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吧，那个女孩子。集中在她身上的，哪一“胖”字了得。由于胖，她显得不仅臃肿，而且完全像一个滚圆滚圆的皮球，正在淌汗的滚圆滚圆的皮球。不需要过多的描述，单单从她的身着里，就看得出其肥胖程度之重了——上身穿一件超大号中年妇女所穿的T恤，下身穿一件我外婆穿的那种棉料裤子。因为胖而矮，这套行装被她绷得紧紧的，但平日里作为及膝的裤子，穿在她身上竟到了脚踝。滑稽程度尤高。这一切加之一个男性清爽的平头，回头率特别高。我听到一个陌生人对与她同行的父亲半开玩笑：“这女娃养得滋润啊！”那父亲只是缄默不语。我猜想这她父亲的申请，平淡、恼怒抑或无奈、痛苦，以及那个女孩所表现出的无知和无辜。突然地，就生出一种悲凉。
        她的身边一定被讥笑嘲讽冷眼旁观充斥得满满得吧？她一定总在人声散去夕阳落山时孤单落寞地回家吧？她一定形单影只，没有什么人愿意搭理吧？但我心里总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我觉得那个女孩不会感到难过感到自卑感到不幸。她不会像那些爱美的女孩子一样常常埋怨甚至讨厌自己的模样，不会想那些矫情和满腹忧愁的人一样常常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难以入眠，想着这些心事躲进被窝压低声音啜泣、我知道我哪来的肯定，是那个女孩走在路上微露的微笑支撑着我看似天马行空的猜想。
        公交在烈日下空旷的柏油路上快速前行着，窗外吹进一阵温热的风，吹动了我的发丝，将我的思绪撩远。

        正值七月，放假不久，紧绷了一个学期的神经总算迎来了可以放松一小会儿的时刻。早上，我爱在日头还算温柔的五点左右起床，在附近的明尔湖边散步。虽然在去明尔湖的途中要经过一段路，别的没什么，只是路左边有一条“远近闻名”的垃圾街，多多少少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气味；但是，这段路只要稍屏下气，一晃眼就过去了——一想到明尔湖怡人的风景、清新湿润的空气，心情便舒爽不已！
        那天，我一如既往的去明尔湖，伴随着清晨半亮的日光。当我走过有垃圾街的那段路时，习惯性的屏起呼吸。然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循声望去，两个人影在垃圾街接口接近马路的地方做着什么。怎么忽然觉得好面熟……啊！是她啊，那个女孩！她的矮胖让我快速意识到这一点，仍是那般着装，宽松T恤加上老旧棉料裤子。可是……她怎么会在这垃圾街上呢？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浆糊中，越思考越迷茫。于是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左边垃圾街上的女孩移去。
        当我站在离女孩不到20米的绿化带中关注着她时，眼前的一切使我有些始料未及。原来那另一个人影是她的父亲，他们忙碌着是在……摆摊。没错，摆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集中在一辆三轮车上，而他们卖的商品是，食物。我愣愣的看着父女两个人从三轮车上搬下一只煤炉，又搬下一只锅。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关东煮。接着父亲开始生炉子，女孩则将各种生关东煮放进不同的格子内，倒入开水。此时炉子生好了，父女俩合力端起锅放在煤炉上。不就，关东煮的味道传到了我鼻下。
        这个时候，我观察了一下这条垃圾街。忽然发现，其实这条街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丑陋。街类似于死胡同，尽头是一个垃圾池。附近的公共垃圾桶每天都会被推到这个垃圾池来倒垃圾。况且这个垃圾池是有门的，不太透风，难闻的气味出来的并不多。这也是我稍一屏气就可通过这片区域的原因。除了垃圾池外，街两边稀稀落落地长着些杂草，显得有些破败。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条垃圾街啊！在垃圾街上卖食物，天啊这怎么符合常人逻辑！又怎么会有生意呢！
        那天早晨我没去明尔湖赏风景享受空气。我一直站在绿化带边上注视着女孩。
        太阳渐渐汇聚了力量， 随着位置的上升，光与热都加大了力度。我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女孩的摊前竟也有些主顾，他们多半是路过这里看到关东煮一时兴起尝尝鲜的。而垃圾池，他们也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反正买了就走人，不好吃扔了就是了。我这么揣度着那些主顾。还有些就是孩子了，是那些和女孩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他们手里捏着父母给的零花钱颠跑向摊子，满心欢喜地挑着关东煮，然后由女孩给他们盛进杯子捧走。孩子们在这个摊子前买关东煮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尝尝鲜，父女卖的关东煮比其他地方的便宜很多，最重要的是，这附近也只有这一个卖食物的地方呀。
        一个上午下来，零零散散大概也有二十来个人光顾这个小摊。女孩始终微笑着面对每个来买关东煮的人，无论大人小孩。同时她也在不停的揩额头上的汗。噢，不但是额头，整张脸，甚至她的整个身体，都是汗水。这致使她不得不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用来不断揩汗，不断揩汗……
        临近中午，温度越来越高了。他们没有收摊的意思。从早忙到中午，除了喝了几口水，父女俩什么都没吃。
 

        我打道回府，特意绕到了公交车站。
        也是在这样一个酷热难耐的下午，我邂逅了那个女孩。那独特的穿着，少有的体形无法把她埋在苦闷里。那无辜的眼神还弥存在我内心深处，与上午的微笑不谋而合。虽然自始至终不知道女孩的姓名，或许她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在默默的关注着她，但那又何妨呢？
        我的脑海里交替出现八九岁、卖食物、垃圾街等字眼。
        我的面前依次浮现无辜、淡然、微笑的神情。
        我走在路上，我沉默了。雾气在眼中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