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牡丹

在画上，三点藤黄，一抹朱红，粉太白；在发上，十八粉卷，三簇明黄，乌纱铺底面；在宫闱，画黛远山，一舞倾城，君王恋。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奴才叩见婉嫔娘娘，愿娘娘万安！”钟粹宫掌案道

婉嫔端坐在镜前，依旧是脱簪散发地在想今日的新发饰，轻轻捋了捋发髻，说道：“呦，今个可没风，试问什么神物将公公送来了我这景仁宫？”

“景仁宫未出祥瑞，怎会有神物引奴才过来？神物，奴才未曾见过，倒是带来了圣物，传贞显皇后口谕：今日诸位妃嫔不必至钟粹宫请早安，午后请诸位妃嫔至御花园一聚。”钟粹宫掌案道

婉嫔娥眉微蹙，但很快便转为笑颜道：“嫔妾索绰络氏婉嫔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钟粹宫掌案俯首退下，婉嫔独自坐在镜前思绪万千。

“杳苓，好好为本宫梳一个方正的中拉翅，给本宫多戴一些珠翠，本宫要好好会一会几位姐妹！”婉嫔道

杳苓为婉嫔选了一对凤穿牡丹的金钗，一柄蓝翠的长扁方贯穿整个拉翅，额上中间的位置饰以一柄白玉一笔寿字傍银花簪，流苏用金蚕丝代替，看着富贵也不至于盖过中宫的风头，可谓是尽显美艳。婉嫔亦是弄妆高手，竟用铜黛画出了远山黛，以淡珊瑚色的红片抿唇，如同霜降茶叶，清洌宜人。婉嫔爱美是宫中之人均知晓的，今日又是为了防止妆容被毁，未进午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春日照上紫禁之巅，婉嫔摆驾御花园，在銮驾上打着哈欠接受一路宫人的行礼膜拜，仪仗有意缓慢前行，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御花园。

“嫔妾婉嫔索绰络氏参见皇后娘娘，丽妃娘娘，愿二位娘娘金安！”婉嫔甩帕九次行了一个万福礼道。

“嫔妾懿贵人叶赫那拉氏，见过婉嫔娘娘，愿娘娘万安！”懿贵人甩帕九次行了一个万福礼道。

婉嫔回了一个平安礼，淡然一笑。环顾诸妃，一惊，诸妃今日的拉翅是空的，连皇后也只是以金丝缠发，未有任何头饰，见诸妃神情无意才微微安心。

皇后归座，赐诸妃之座，说道：“皇上对诸位妹妹的品行很是赞赏，所以呀，根据诸位的品性，赐花于诸妃。还有一件喜事，懿贵人怀上了龙裔，皇上还有赏赐呢。今日诸妃都在，小安子，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钮祜禄氏，母仪四海，赐春莲六缸；丽妃他他拉氏，品行端庄，赐海棠十盆；婉嫔索绰络氏，温和静好，赐牡丹十株；懿贵人叶赫那拉氏，聪慧多艺，赐白玉兰三株！钦此！’”安德海道

“臣妾谢主隆恩！”诸妃齐道

诸位妃嫔在御花园赏玩鲜花，懿贵人剪下一朵牡丹端于婉嫔面前说道：“请娘娘簪花，呦，娘娘这满头的珠翠，可让嫔妾如何下手？”说罢，便自己簪上了。婉嫔不愧为弄妆高手，将翠玉长扁方脱下，后半部分的发架顺势塌陷，形成了一个“一字头”最适合簪花。婉嫔摘下懿贵人头上的花，说道：“妹妹伺候人的功夫还得多学，这与妹妹无缘之物，妹妹还是不要强占了。”说罢便簪上了一朵半开牡丹。

“皇上驾到！”

诸妃齐跪，甩帕行万福礼。皇上抬手示意平身。

“你们看看，这婉嫔的珠翠傍鲜花之术，可是越发纯熟了，今晚上就婉嫔侍寝了！”皇上道

众人一齐向婉嫔道喜，皇上落座，说道：“着朕口谕，懿贵人博学多艺，深得朕心，今怀有龙裔，特晋为懿嫔，且诏告天下！”

“臣妾叶赫那拉氏，谢主隆恩！”懿嫔道

两个月之后的十月，景仁宫中。

“杳苓，牡丹无籽，为何依旧身居高位？”婉嫔道

“因为牡丹天生尊贵。”杳苓道

“比起玉兰又如何？”婉嫔道

“天壤之别。玉兰弱不禁风，小家子气。”杳苓道

“牡丹若生在玉兰旁，牡丹会如何？”婉嫔道

“汲取玉兰之养分，让玉兰饥渴而死。”杳苓道

“玉兰开得越发茂盛了，牡丹是否应该长在玉兰边上制衡百花，为青帝省去烦忧？”婉嫔道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杳苓道

“听闻懿嫔和皇后的金护甲丢了，内务府明日会送去皇后和懿嫔宫里，你可查过内务府档案，明日何时送去？”婉嫔道

“早朝之后便会送去。”杳苓道

“紫禁城的牡丹艳俗可是有些年头了。”婉嫔道

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第二日清早，一声秋鸟的啼鸣，划破紫禁城的寂静。

早朝已散，太医院当值御医正拿着麝香粉与藏红花粉向婉嫔宫里走去，内务府的当值太监迎面走来，宫道上打扫的宫女用扫把绊倒御医，御医与太监相撞，药粉洒在了护甲上，御医大惊，连忙收拾残局，回太医院重新备药。

婉嫔正在镜前梳妆，杳苓俯身于婉嫔耳畔说道：“娘娘，牡丹种下了。”

婉嫔淡然一笑，说道：“夜幕中的牡丹才是最美的，现在还不是牡丹最华丽的时候。”

“着景仁宫主位婉嫔懿旨，打扫宫道的当值宫女，若凌，因干扰太医院公务，杖毙！”婉嫔道

“遵旨。”杳苓道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紫禁城的角落。婉嫔坐于榻上静静的看着《女训》，杳苓说道：“夜深了，小主睡吧。”“等！”婉嫔道。杳苓独自退下。

储秀宫内，懿嫔用护甲尖调了调固颜膏，护甲上的麝香粉顺势掺入其中，擦到面部后不久，便出现了胎象不稳之兆。太医连夜急诊。帝后与诸妃大惊，宫道上的华盖由四面八方涌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丽妃娘娘到！婉嫔娘娘到！”安德海道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诸位安好！”储秀宫总管李莲英道

“免礼。”皇上急促地说了一声

“懿嫔情况如何？”皇上问道

“启禀皇上，懿小主的血倒是不流了，不过还是需要白雪梨花膏来安胎，只不过白雪梨花膏每年只有3份上贡，太医院没有，记得皇上赏给了皇后娘娘一斛，丽妃娘娘一斛，婉嫔娘娘一斛，只有求各位娘娘帮忙了。”李莲英道

皇上看了看诸位妃子，说道：“哪位爱妃还有这梨花膏？”

“臣妾之体素来寒凉，已经将梨花膏献给皇后了。”丽妃做头疼状道

“臣妾宫中的固颜之物粗略，所以啊，就只好食梨花膏来养颜了，现在已经食完了。”婉嫔说罢瞟了一眼皇后。皇后微微踉跄，娥眉微蹙。

皇上见状问道：“皇后素日里与懿嫔交好，又贵为中宫，怎着现在小气了起来？”

皇后无奈答道：“是，臣妾这就差人去取。”

一会，那梨花膏便到了，皇上吩咐奴才去泡，丽妃顺势拦下奴才，说道：“这懿嫔肚中的皇长子是万金之躯，泡药之人理应同为万金之躯，这奴才们哪配得上啊。”

婉嫔说道：“以臣妾看来，皇后娘娘合适不过了。”

皇上微微一笑说道：“是啊，皇后贵为中宫，就让皇后做这个表率吧！”

皇后将护甲微微翘起，搅动着勺子，浑然不知护甲上的藏红花粉顺势落入碗中，与梨花开始了药理反应。调好后，开始喂懿嫔服汤药，忽然觉着不对，自己当着皇上的面尝了一口，但是懿嫔服下后便开始呕血。丽妃大惊曰：“此药有毒！”皇后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有毒，不知是谁人所下。皇帝环顾四周，瞥了瞥婉嫔，淡淡笑道说：“婉嫔以为如何？”

“这药汤是皇后娘娘所调，恕臣妾不敢直言。”婉嫔道

“呦，婉妹妹但说无妨啊，本宫又不是没有喝过。”皇后道

婉嫔缄口不语，瞥了瞥丽妃，丽妃轻抚娥眉说道：“这皇后贵为中宫自然不会干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怕是哪个奴才不机灵错把这藏红花当作枣粉了吧。“

皇上眉头一皱说道：“着朕口谕，太医院全体太医掌嘴30，皇后罚奉半年，禁足钟粹宫三日，皇后宫奴才掌嘴100，皇后近身侍女————杖毙！”

“贞显皇后钮祜禄氏，接旨。”皇后道

太医院判使劲浑身解数依旧无法奏效，连忙跪在皇上面前，免冠谢朝珠说道：“奴才无能，怕这懿小主是要早产了，皇上恕罪！”

“恕罪？此罪无恕！若是她们母子平安便罢，若是母子损其一，你们提头来见！”皇上怒吼道

太医院判颤抖着退下，满头冷汗。两个时辰过去了，诸妃的汗水浸湿了手帕，这看起来都是为了龙裔着想，其实，心怀不一。倏忽，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紫禁城夜空的寂静。

丽妃在黑夜里悄悄瞪了婉嫔一眼，微微踉跄了几步，不过很快强挂笑颜说道：“恭喜皇上，恭喜懿嫔！”

婉嫔及众奴才附和道：“恭喜皇上，恭喜懿嫔！”

皇上大喜说道：“懿嫔叶赫那拉氏，贤良淑德，多艺博识，今诞皇长子，爱新觉罗·载淳，朕甚喜，特逾制晋为懿贵妃，赐贵妃玉碟，皇长子封为太子，钦此！”

榻上的懿贵妃以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主···隆恩！”

皇上抱着太子说道：“太子这眉眼之间与懿贵妃相似，不过这脸型还是像我们爱新觉罗家的人。对了，婉嫔精通养身修心之道，这几日便让她住在储秀宫的丽景轩了，也好帮着照应宫中琐事，懿贵妃以为如何，婉嫔呢？”

“臣妾谨遵圣意。”二妃齐道

待帝后及丽妃走后，婉嫔坐在懿贵妃榻上，说道：“让嫔妾伺候娘娘歇息吧。”

懿贵妃拉住婉嫔的手，说道：“兰儿，你为何要这样？”

两人对视良久··· ···

十年前··· ···

“召秀女安徽徽宁道道台叶赫那拉·惠征之女叶赫那拉·杏贞、都察院左都御史索绰络·冈祺之女索绰络·兰德觐见！”御前少监道

杏贞着一袭淡粉色旗袍，大拉翅上戴满了玉兰花，中间的几粒翡翠若隐若现。

皇上见其清丽，说道：“姑娘闺名杏贞，杏即高洁，贞即贞烈，姑娘长在江南想必这弹唱功夫不错。不知姑娘拿手什么曲子？”

“民女之曲固然好听，配上兰姐姐的舞姿更是天作之合。”杏贞道

皇上瞥了瞥兰德，说道：“抬起头来。”

皇上一惊，此女虽说着装艳俗，但骨子里的高洁不受影响，说：“来人，为姑娘摘几朵牡丹，卸去珠翠三簇，傍依牡丹。”话落，妆闭，皇上叹道：“银花牡丹衬佳人，面容姣好更胜春。快让朕看看这天作之合
“忧则忧鸾孤凤单···”杏贞唱到

兰德起舞，每每唱到伤心处，发上牡丹白沾露，水袖轻拂牡丹枝，未见落花情相知。曲闭，水袖击打牡丹，花飞漫天，青烟飘渺天间。

舞闭，帝后齐叹：“两位姑娘如同和合二仙，实乃大清之万福。”

第二日，杏贞封懿贵人，兰德封婉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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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挣开懿贵妃的手说道：”娘娘累了。“

懿贵妃摇头叹道：”罢了罢了。“

一月之后，婉嫔因照顾太子有功，晋了婉贵妃，坐上雍和宫主位，丽妃下了侧位。

”嫔妾参见婉贵妃，娘娘万安。“丽妃道

”丽妃娘娘怎么如此客气？“婉贵妃道

“娘娘现在是雍和宫主位，嫔妾向您行礼理所应当。”丽妃道

“看看本宫这记性，哎呦喂，可不如丽妃耳聪目明。”婉贵妃道

丽妃扯了扯帕子，说道：“娘娘，现在早朝散了，我们一起去给圣上请安如何？”丽妃道

“摆驾养心殿吧。”婉贵妃道

雍和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养心殿行去，到了养心殿，皇上言道：“你们来的正好，丽妃你阿玛贪污一案，已经核实，发去宁古塔了，还愿你专心侍驾啊。”丽妃脱簪跪下，皇帝置之不理，说道：“婉贵妃，陪朕去御花园吧。”

“嫔妾遵旨。”婉贵妃道

说罢，对丽妃狡黠一笑，让奴才为丽妃重新梳妆，妆闭，丽妃瘫软在了地上。

惋殇

半月之后，懿贵妃来到钟粹宫品茶，陪皇后散心，皇后说道：“丽妃的家族无望，皇上的态度伤透了她的心，丽妃疯了。皇上派了太医诊治，却无实效”

“她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当年以各种细碎的手法折磨我们，今日也该做个了断了。”懿贵妃道

“本宫是怕你狠不下心啊！”皇后道

“和合二仙已是过往云烟，别去想了罢。”懿贵妃道，说完，撒了一片鱼饵入水。

“是时候收网了···”皇后与懿贵妃耳语

懿贵妃点了点头，抿了几口茶，便漠然了。

第二日一早，皇后让奴才把丽妃的药换成五石散，送给了丽妃，丽妃饮下，凶性大发，病情加重。

皇后下旨，午后邀诸妃一聚。

午膳过后雍和宫的人来请皇后安，一进门，丽妃便拉着婉贵妃不放，周遭侍卫见着她们是妃子，不敢上去，只是将皇后与懿贵妃围住保护了起来，婉贵妃一气之下以簪子刺了过去，正中要害，丽妃殁了。皇后大呼：“婉贵妃残害妃嫔！交去皇上那里！”

“婉贵妃，你知道朕根本不想放弃丽妃吗？”皇上道

婉贵妃脱簪谢罪道：“臣妾不配做一宫主位。请皇上责罚。”

“责罚？朕，要将你永世禁足！只留两名奴婢，让你在禁足之中晋封太贵妃。”皇上吼道

“臣妾领罚自重，皇上万岁！”婉贵妃道

2年后咸丰驾崩，穆宗继位，年号祺祥，东西太后尊婉贵妃为婉太贵妃。依旧禁足，非死不出。

“西太后驾到！”李莲英道

慈禧见到婉太贵妃，说道：“妹妹容颜不改，哀家煞是艳羡，今日特请妹妹喝一杯叙情酒。”

“哈哈哈，本就是嫔妾对不起姐姐，嫔妾甘受惩罚。”说完一饮而尽

“不要！”慈禧上前搂住婉太贵妃说道：“你又何苦这样？”

“初入宫时，丽妃凶悍，我只是她宫中侧位的一个常在，她阿玛又直接管理我阿玛，我迫于无奈，咳咳~~，才投敌苟活，下药害皇后肺痨加重，无法生育，之后便在丽妃的帮助下直接晋了嫔位，为了家族啊！”婉太贵妃道

“哀家不要你死！不要啊！你为何不抗旨？！为何！”慈禧道

“没用的，姐姐安好，妹妹有罪先行。”说罢咽气暴毙

慈禧太后跪在尸体前仍唱：“忧则忧鸾孤凤单~~”

慈禧依旧为她卸去珠翠三簇，傍依牡丹，仍说道：“银花傍簪衬佳人，面容姣好更胜春。先帝是如此，哀家亦是如此。”

说完，慈禧抚合了婉太贵妃的双眼，那清冽却深邃的眼神戛然而逝，如同翡翠入了黄土，光华尽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