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杯--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水 晶 杯
浙江省乐清市第四中学 林浩文
一
毛毛,长着一双琥珀色双眼对任何事物都倍感好奇的猫。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亲在离柳城工作最近的一处小巷拐角处,买了一个廉价的水晶杯。他说,今天是那女人的生日。那女人奇怪地喜欢水晶杯。
调皮的小妹不知从何处抓来了一只黑色的金鱼给我,放在了水晶杯里。
父亲总是会看见里面多了什么。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每次在煮饭之后,看看那水杯,然后好像失了魂地端着寥寥无几的几盘菜放在桌上。
躺在桌下的毛毛知道在主人享受完后才能吃到那残余的美味的食物,闲着无聊,竟好奇地看起圆形水杯中那黑色的金鱼。
毛毛好像觊觎它好久了。
二
柳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之所以叫它柳城,是这里长满了太多的柳树。当初在来到这里时,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绿色。
而在来之前,我就莫名地喜欢绿色。
柳城有两所中学,一所是民办普通高中,一所是升学率让人眼红的私立中学。那时父亲到处打探消息,对唯一的私立中学甚是了解,后来那天我好像看到了,父亲在询问价钱之后脸色无奈的沉默。最后,户口本上印着农民的我还是上了民办普通高中。
零下一度的空气让我脆弱的身子有些许颤抖。想到还要接妹妹回家,便来起了劲,骑着略微生锈但速度依然不减的自行车往幼儿园赶。
一路上,柳树分外萧索,天公不作美,或许是要下雨。
来到了幼儿园,和老师打了声招呼,妹妹好像老远处就见到我,看到了最亲昵的人,眼睛放光,匆匆地跑来。父亲现在的年龄加上落后的知识成了和她沟通的一睹小墙。而我,总是软化那堵墙的人。
“跟老师学了什么啊,雅雅?”我抬高了声音,为了不让在妹妹面前失去作为老哥的魄气。
“妈妈妈妈mother,爸爸爸爸father。还有水果,苹果苹果apple……”雅雅一脸稚嫩地不管四处是否有人天真地大唱了起来。
“Mother?mother……雅雅,别唱了,我们回家。回家跳老师教的舞……”雅雅一脸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无法抗拒我的要求。马上坐上车,乘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我开始往家里赶。
同样的路,同样多的柳树,却是让我有了陌生的味道。
我边骑着车,还不时地四处看看,除了昨天有一颗柳树不知被谁砍了之后,一切好像还是很正常。沿路的风不凛冽,也不柔和。只是一如既往的寒冷。这点,还是让我有了熟悉的味道。回到家,将车停下房外,然后死死地扣上锁。家里较小,没有停的地方,在外面放了这么多年未被偷,也是我淡淡地忘记这世上还有小偷。
领着雅雅来到门前,推开长满枯藤的铁门。门上没有锁。
走进家,地上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鞋上绣着镶嵌着水晶的花。还有稍乱的玛瑙色的包。抬头平视前方,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女人,脸上涂满粉底,手中和脖子上都戴着所谓的名牌。一切是那么熟悉,和她那天离开家的样子是一模一样。她看见我,好像是见到领导,完全失去了贵族的气息。呵,何时我也会用贵族这词了。
当初在她未离开家时,小妹还未出生时,三人住在舒适的商品房里,没有汽车。彼此过着还算小康的生活。早上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她问我早上要吃什么早餐,她帮我买。
我的定力是好的。没有继续想下去。
她把手缩在厚厚的貂皮衣里。
嗫嚅着:“小郝……”
我瞥了她一眼,说的话直接省略。看看自己穿的多年前她买的外衣,再看看她身上的外衣,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知从哪来的动力,将外衣脱了下来,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这也零下一度的地上。小妹应该还不认识她,只是今天一直在车上喊着老师教的话,还有死缠着我问:哥哥,我的 mother,where is mother?
看着小妹在一旁拽着我的手,还有茫然的眼睛。我还是降下脾气下。
“妈,还知道回来啊。”但还是略微带点挑衅地语气说出了口,还是低音的那种,想到父亲可能在屋里。
“这不是来看看你爸吗。今天也是你妈生日啊。”她眼神带着些水珠,小心地说,也不知是雨水滴进的还是自己流出来的,没想那么多。
“生日,一个快40的臭女人还想着生日。来看是假,生日倒是真啊。来看我们怎么生活啊!”
父亲的声音从屋里突兀地爆发出来。
配合越下越大的雷雨,算是有些震耳欲聋。
趁着他们还未完全争吵起来,我将小妹领进了屋里。心神不宁的随便找了些玩具给她玩。然后走回自己的屋里,将门关上,但开了些缝隙,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三
毛毛不知何时跑到了我房间里。想去扒拉那水晶杯。我使劲地挥舞双手赶它离开。
这次又这样,想来我只是想保护小妹给我的金鱼。但好累,莫名地累。钻进被窝里,还是能
听到他们的声音,索性掀开了被子。
四
“你走。”
父亲还是那样和我一样暴雷的声音。
八年来,一直在女人的谎言中度过。父亲每天去工地上工作完后,脸色不是惨白,而是润红
润红的。嘴里还叫着女人的名字。父亲该是要爆发的。但我知道他还是牵挂着他。而我呢,内心还是有些许天真,如果天真可以在我身上实现,我,或许,会原谅。
听着门外的声音。我试着让自己平静。翻开书包,将桌上的书一本一本塞进书包。明天是要去学校的,又要冷漠了。在学校的他们看来,我是一只孤傲的天鹰,无法靠近。我喜欢穿布鞋,我改了习惯。以前那唯一的耐克鞋早在来到柳城后便被我穿破了。瞄到最后一本书,里面是我的文章,是一行行羞涩的文字。尽管总有人笑骂我非主流,写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字。但我还是继续写,写了锁好。我知道后面的内容不能让他们看了。将它也塞进去之后。我就失去了方向标。我总认为自己是镇定的,在小房间里,胡乱找事情做。
他们还在说。
我不想停下动作。尽管房间很干净,但还是倚靠在墙上的扫帚,扫起地来。
“小郝,妈错了啊,小郝,叫你爸让我进去啊!”声音透过开了缝隙的门像跟踪炸弹不费丝毫的燃料轰炸进来。
我僵硬地停住,扫帚落下了手。
想要承认又不肯就此服气,服气那几年来和父亲,小妹在陌生的柳城中走来的一处处心酸。我知道已经没了小康的生活。虽然现在上学的学费还付得起,小妹的教育也还不错。偶尔省下的钱还能在网上购物些便宜的家用品。但父亲却是就此老了。不像那些讨人怜悯的文章一样,长满了什么皱纹。父亲没有皱纹,只是一米六的矮个子是彻底弯了。我以为让父亲每天坚持挺起身来走路,时间长了便能恢复过来。但我还是无知地错了。变形的草再怎么折也是折不回那竖直的样子啊。弯了就弯了……
她还是在那重复着那段话,从门隙里看,父亲拿起了防寒衣还有工地的服装,出去了。我体会到父亲的心情,他不想和她再争吵了。岁月久了,情感已经变得无力了,哪怕曾经是
可笑的举案齐眉。如今这眉,如今也已只是现实的调侃。
五
我小心的保护着金鱼。它好像很怕雷雨,蓝色的光透过生锈的窗户打下。金鱼摇摇尾巴,想要挣脱出水晶杯。
我把它移到了封闭的地方,那里没有蓝光。
六
她好像没办法了。我以沉默对抗,父亲拿工作来消愁。不完美,却非常完美。
好久,没有她的声音了。我推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门口没有一个身影。她走了。小妹好像在房间待不住了,喊着肚子饿。我突然记起昨天还有饭留下,就做起了蛋炒饭。在我记忆里,我也只会炒蛋炒饭。那是初中老师布置的特殊作业,要回家和父母学会做一样菜。而我也乖乖地听了,向她学了蛋炒饭。
小妹像是饿了好几天,生疏地摇晃着调羹,再一口口吃进去。
水在眼睛里打转,不能落下来。我还是喂着小妹吃好,将一切清理好,好让父亲回来后能马上躺下休息。
晚上,已是没有作业的心思。等到11点,父亲还没回来。刚走出家门口,想到工地上去看看,房间里响起的电话果断的止住了我的步伐。
“小郝,爸晚上不会来了。要加班。明天去学校的钱我放在你枕头下了。雅雅明天我去接,你只管安心上学去。
“哦。爸,她,她是要回来吗?”我结结巴巴地问。
“什么她?说话清楚些啊。算了,这里挺忙,还是先挂了。”嘀嘀嘀,晚上就在回忆这声音中度过。
七
从那以后,她没再来了。
不知不觉地,我竟相信有上帝了。父亲在云南的亲戚愿意借钱支持我们在柳城买一套商品房,还有我上大学的费用。
父亲叫我整理好一切,顺便带上那水晶杯,还有毛毛。然后领着小妹,我们迁移到了新家。
“爸,我们住几楼?”我好奇地问道。
“八楼。”父亲很清楚。
“八楼,以前也住八楼啊。”我自言自语,有些失落。
打扫了房间,我将小妹喜欢的金鱼,还有父亲叮嘱的水杯,轻轻地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小郝,帮爸去买包垃圾袋。”
“收到。”端正好杯子,看着父亲弯着身子处理着一件件过去的衣服,还有好久前的西装。像是一条条捆着不平的带子,在边处理边倒带。
这里还没有楼梯。我是跑下楼的。
一个女人拎着一大袋行李走在我前面。那双高跟鞋,水晶的花。我不相信世界这么小,愣在那里。她径直地走向一辆黑色别克,里面的男人和他打着招呼。我不想再看下去,用力地向左转,跑到超市,气喘吁吁,买了垃圾袋,跑上了楼。
走到房间,父亲竟然抽着烟,往窗户望……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这柳城不会再有这女人了。
小妹回来了。吵着要看金鱼,我领她到房间。拿出来玩了后,将它不小心落在门外。
八
翌日,疏忽,意外。
毛毛终究通过这机遇吃掉了它。它将愤怒泻在了水晶杯里。
走进,不小心碰到了杯子,碎了一地。
然后,毛毛还是用那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哐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