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壳－－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空壳
01
刚刚被关掉的电风扇，再次被男生粗鲁地拧回了第五档。
体育课刚下课。教室里闷得很，炙热的气息在教室里蔓延着，灼灼逼人。50只叫做“人”的高级生物拥挤在小小的教室里，贪婪地呼吸着。但热气仍紧紧贴在人们的胸口，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雨轩淡定地坐在椅上，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无聊地转着她新买的圆珠笔。
“嘿！楚雨轩！借张纸巾，不客气啊！”雨轩猛地转过头，只见一汗淋淋的男生正满脸坏笑地对着她。
雨轩皱了皱眉头，有些愤怒地看着男生，狠狠用笔敲了敲桌子：“傻胖，你怎么天天不带纸巾啊？看你可怜兮兮的，老娘每次都借你。你有没有算过，你坑了我多少纸巾啊……再说了，你喊这么大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纸巾吗？你知不知道，这年头，一包纸巾也是很贵的啊……”
傻胖不高兴地挪着肥胖的大屁股，趁雨轩转头的空隙，以闪电般的速度抓走了雨轩书桌下的一包开过的纸巾，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雨轩大美女，谢谢你哦，纸巾我就不还啦！”
“现在的男生真是恶心！”雨轩嘀咕着，厌厌地望着胖子奔去的背影，心中却泛起了淡淡的欣喜和得意。
02
铃声还是在一堆咒骂中响了起来。
下节竟是无聊的语文课。
同学们都烦躁地在座位上挪来挪去，屁股和椅子做着垂死斗争。时不时地听到有人低声抱怨着：学校排课真是变态，都不考虑一下我们 “学生阶级”的感受。
雨轩正要从抽屉里抽出最新一期的《最小说》，语
雨轩微微提了下眉毛。嗐，还是这个老模样——上身穿着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下边穿着长了一大截的西裤，拖着锃亮的黑皮鞋，还带着亘古不变的标准笑容。他的这幅样子好像什么重量级领导要去参加会议似的；从某方面看，又滑稽的像个小丑。
这老师叫张雷，同学都叫他“雷哥”：长得雷，穿得雷，上课也雷。
“这老头年龄也快过半百了吧。”雨轩瞧见他头上细碎的白发， “哎，怎么还不退休啊?”
合上《最小说》，雨轩双眼半眯地趴在了桌上。此刻，她瞥见同桌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指甲，手指在口中吮吸的动作和他脸上纠结的表情，让雨轩想到了雨豪——她5岁的小弟弟，便不觉笑出了声。
自从八年级以来，这娘娘腔的同桌突然爱上了啃指甲，不知是因为学习生活太紧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一啃便是半个学期。那啃指甲发出的咂咂声，常让雨轩作呕恶心。
雨轩扭过了头，把头埋进了两手交叉的空隙之中。
雷哥讲课就像唱戏一般，时而激情澎湃，时而缓慢抒情，却不知唱的是哪一出。有同学曾不要脸问过他，他嘿嘿一笑，说是自己小时候在村里的戏班呆过一段时日，唱过几年瓯剧，就是温州民间被称为“温州乱弹”的戏曲曲种。
每次想到雷哥老头唱戏的模样，雨轩总会大笑一番，为老头忸怩的模样感到搞笑。
此时，雷哥正用手颤抖地指着ppt屏幕中一段密密麻麻的五号楷体文字。
“同学们，大自然是多么美好啊，作为新时代新少年，我们应该多多享受自然，感受它的魅力啊……同学们，抬起头来吧，看看大屏幕啊！”
无数颗脑袋像被施了魔法似的，齐刷刷地抬了起来。
雨轩极不情愿地抬起了昏沉的脑袋，看到了屏幕上如蚂蚁般细小的文字，不耐烦地“切”了一声，咒骂道：“谁有时间去享受自然啊？”于是，又低下头，继续做着白日梦。
雷哥的课向来都是没几个人认真听的。讲台上，他握着准备良久的备课纸，口水四溅；讲台下，同学们不是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就是自顾自的做着事情。讲台上和讲台下好像隔了几亿光年的距离，如此遥不可及。
“这老头有病啊，没人听课，还讲得这么有激情啊！”靠窗的紫彤咕哝着，把耳机的音量又开大了一倍。
“
陈杰的话一瞬间就被无数鄙夷的眼神给秒杀了，留下一片沉默的空间。
太阳不知不觉移转了一个角度，从窗户直射进来，斜斜地照进教室，靠窗的同学用手厌烦地遮挡着，一只手遮累了，又换成另外一只手。
电风扇还在急速运转着，雨轩的脑袋被电风扇吹出的风搅得嗡嗡作响，人也变得飘飘然，好像失去了重力，好像只剩下了一副空壳一般……
Z z z z z……
03
下课铃声像是一阵霹雳雷，把雨轩从梦里死拽出来。
雷哥惊恐地看了看手表，“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啊，我还有一大半内容还没讲完捏！好吧……今天的作业是……”
睡醒的班级像瘪了的气球一般，在一瞬间又鼓了起来。大家用可怜巴巴地神情望着雷哥，期待奇迹降临。
“反正他从来不改作业，多少算神马？写了也是白写嘛。”雨轩把凳子往后仰着，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脸的无所谓。
突然之间，她的内心蹦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一个是一年前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自己，两个长得一样，但性格迥异的魂魄正在战斗着，它们试图打败对方，但伸出的双手却在空气中冻结了。
雨轩的思绪飞到了以前，一年前，她在镇上一所普通中学上学，那时的她对学习怀有很大的热情，她总是稳居在班级前三名，激烈的竞争让她每一天都很充实很愉快。而她的母亲非说那所学校太差，通过各种手段，把雨轩塞进了现在这所所谓全市最好的中学。自从她来到这里，因为她的成绩平平，出身贫寒，所以她常受同学欺
显然，现在的自己胜利了，胜利的奸笑声在她的内心深处刺耳地传来。
“嘿，在想什么呢？不要一副颓废的样子嘛。”不知何时，林欣怡的手已搭在了发呆的雨轩狭窄的肩膀上。
“hallo，班长大人，我很好啊，谢谢你的关照哦！”
雨轩回过神，勉强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苦涩地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就好，人活在世上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那为什么不选择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呢？俗话说得好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要常想一二……”
班长大人在雨轩面前高傲地踱来踱去，大道理滔滔不绝地轰来。
雨轩微微扬起不屑的上唇，暗自嘲讽着人类虚伪的一面：“班长嚣张西啊，一坨坨官方语言，真让人想吐，体察民情也没必要这么做作吧！”
……
不知何时，电风扇又被怕着凉的女生关了，男生正大声地反抗着。
04
吃完中饭，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从食堂回到了教室。
雨轩越过奋笔疾书、狂写作业地奋斗党，独自来到了走廊上。望着微微发灰的天空，她有些怅然。
中午的走廊堆满了人，同学们穿梭其间，享受着久违的空暇时光。雨轩看着勾肩搭背的人群从她身边掠过，感到了异常孤独。
“雨轩，听歌不？”紫彤嘴里嚼着一根薯条，手里拿着刚从淘宝网淘来的MP4,。于是，两只耳机，一只塞进了紫彤的右耳，一只塞进了雨轩的左耳。
MP4正在播放着胡夏的《那些年》。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拥抱错过的勇气。曾经想征服全世界，到最后回首才发现，这世界滴滴点点全部都是你——”
……
“雨轩，你有没有看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啊？真得灰常好看呢！唉，不知道我们长大了，会不会怀念现在的时光呢？”
雨轩没有说话，她正看着走廊转角处，班主任以45°仰望的姿态，对着两位高大的男生指指点点，眉头皱成了一团。
“你看，他们干了什么啊，把老太婆气成这样？”
紫彤顺着雨轩指的方向望去，随即又转回了头，“他们无聊西无聊啊，把别人的校牌别在自己身上，专搞恶作剧，你说，幼稚不幼稚？”
“切，这算什么事啊，连做点恶作剧都要挨批？难道想让我们无时无刻都得变得规规矩矩吗？我可不想读成书呆子啊。”
雨轩愤愤地想着。
MP4的音量突然变小了——
05
“啊！！”一女生的尖叫划破长空，在雨轩的耳膜上刺刺地划过。
“脑残了是不是！”雨轩收起了耳机，像众多同学一样好奇地走进教室。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是蝉啊！”
“不是，是甲壳虫吧！”
……
雨轩靠近了人群，把头凑了上去。
只见窗台上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仔细一看，竟是个精巧的蝉蜕。一层薄薄的躯壳，油光可鉴地刻画出蝉的体魄。也不知蝉何时丢下了这层厚重的累赘，而后飘然离去？
突然间，雨轩忆起了雷哥的一句话：“大自然真是位能工巧匠啊！”现在想来，倒有几分道理。
雨轩想着，用手轻轻捏起来蝉的空壳。无数女生再次尖叫了起来，声音参差彼伏。
“喂，你们干什么！？”班主任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教室，尖锐的音符碰到了头上不高的天花板，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06
下午第二节，科学月考的试卷发了下来，教室里一阵骚动。
雨轩拿起试卷，一个红色的“
“这次全班都考得不怎么理想啊！”科学老师板着一张脸，捏着月考成绩单，失望地摇着头，“这次考试，竟然还有个别同学考得不及格！我教书几十年，我的学生从来没有这么差过！”
科学老师的眼睛穿过厚厚的近视眼睛，在同学的身上扫射过去，突然停在了雨轩的身上。
“楚雨轩！！你只考了54分，还不认真听课！给我站起来！”
雨轩惊恐地站立了起来，手中的蝉壳慌乱地滚到了地上。
同学们惊讶地转过头，望着她。那种戏谑同时带着鄙夷的神情，让她恨不得马上从楼上跳下去。
“天哪，只考54分啊！好烂啊！”
“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差的人啊！？”
……
细碎的话语飘进雨轩的耳朵，她低着头，不做声，泪水却早已噙满了眼眶。
一滴，两滴，三滴······
07
放学了，雨轩把试卷塞进书包的一个小角落，拎起书包，极力避开同学的目光，飞快地穿过黄昏照射下的长廊。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手中只剩下一半的蝉壳好像失去了原有的亮泽，泛着土黄色的光。
走出校门，在家长堆里，雨轩找到了等候已久的妈妈。
“科学月考考得如何啊？”车上，妈妈一边急速开着车，一边略带严肃地质问道。
雨轩没有说话。
蝉的空壳不小心被她摁碎了。
破碎的空壳洒落在了她的手上、腿上、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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