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你好－－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浙江省乐清市乐清中学丹霞文学社高一（8）班    陈瑶璐

残阳如血，映着霞光撒向大地。

苏玥倚在路旁一棵还残留着斑驳白漆的桦树下等待公交。

“叮咚咚——”

正在神游中的苏玥着实被这略显生硬的电子音吓得不轻，不满地皱眉，掏出手机，不耐烦地输入八位密码。

“小蜗，近来是否安好呢？”

一条简短的短信足以使苏玥小小的世界震两震，除了她别人是不会叫她“小蜗”的。苏玥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想她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地想。

思绪随着黄昏独有的氤氲的热气向上升腾，浮到了老桦树最顶端的叶片上，缓缓降落栖息。直到那束来自公交刺眼的橙黄色灯光直直地射入苏玥空洞的眼中，她才回过神，吃力地在键盘上摁出一句：

“我很好，你呢？”

苏玥吝啬地勾勒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笑意，依旧大大咧咧地向前走。和煦的晚风却刮得她的脸颊生疼，眼睛也涩得睁不开，眼前只是红艳艳的一片，偶尔闪着些橙黄的亮点。她知道这样身影即使再怎么佯装洒脱也免不了黄昏带来的落寞，总是残缺。

她们约有两个月不见了，一条问安的短信通过萧奕倩纤细灵巧的手指穿越了黄昏到达苏玥的手中。其实苏玥真的很想任性冲动地回复她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可是，按萧奕倩的性格，一定会问一堆问题，恨不得风风火火冲到苏玥面前，她懂她，所以苏玥决定不能这样。

 

 

 

远山一点点吞噬着那轮红日，直到仅剩一条若有若无的红线，又奇迹般地跃了两下，才不甘心地隐去。

记忆牵着苏玥到了那个她们一起度过三年疯癫日子的初中，在学校对面那个熟悉的奶茶店，没变，墨绿色的招牌上用耀眼的黄漆刷了“大台北”三个滑稽的大字。她指了指那幅墙上与实物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奶茶宣传画报，淡淡地吐出六个字：

“蓝莓味的一杯。”

放下三个硬币，苏玥捧着萧奕倩最爱的奶茶进了学校。

——哎，英语听写刚好错了五个，又要被留下来重新默写了，我的午饭啊……

——同学，你才错了五个呀，我错了八个好么，肯定要被老巫婆扯出去训！

——同患。

苏玥痴痴地离开了教室，那股强大的思绪又把单薄瘦小的她拽到了操场。

——不行了，倩，我跑不动了！

——你个没用的家伙，不知道是哪个人天天嚷着要减肥，体育中考要拿满分的，现在呢，嗯？不管你了，我先走了。

——别呀，那个……体育委员我……我错了，跑……跑慢点……

——哈哈，那就快点呀，来追我呀……

快入冬了，天气转寒。苏玥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更捧紧了手中的奶茶，大大地吸上一口，温暖甜蜜的液体瞬间贯彻全身，恍惚间仿佛带着她亲爱的倩的体温。

口袋传来一阵酥麻感，隐约听见了那首她们都爱的歌曲。苏玥犹豫地摸着口袋，果然，是手机响了，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摁下接听键。

“小蜗，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明天，我会出现在你面前，等！我！”

“我……”

回应苏玥的是“嘟嘟嘟……”，寂寞地响在初冬的校园，显得格外落寞。苏玥可以想像倩在电话另一头一脸坏笑的表情，果然是不折不扣的狮子座，苏玥笑了。她的倩还是没变。但是，关于“以后”这个沉重的话题，胆小的她不敢妄下断言。

 

 

 

天蒙蒙亮，苏玥极不情愿地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踏出房间，她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开门，脑子里却只有单调的电铃声和从大理石地板传至双脚透来的刺骨的寒意。

“Surprise！”苏玥面前出现的是那张被放大却依旧熟悉的脸，她鼻子一酸，好像快要哭了，眼前立即蒙上了一幕水雾，半透明的水雾正如她一如既往的思念，时不时跳跃在眼前。苏玥匆匆转身，抑制住悲戚的哭腔，平静道了声“我先去换身衣服”，便突兀地消失在萧奕倩眼前，苏玥进了房间马上将门紧锁。听到“咔嚓”一声，孙玥才敢确定门已经反锁了，悬浮在半空的心才缓缓落了地。

苏玥匆忙打理一下，咧着嘴傻笑着出去了。此时的倩正趴在洗漱台上刷睫毛膏，原本扎好的发被她松开，如瀑布一样披在她的肩头，苏玥才发现萧奕倩烫了时下最流行的梨花头。灯光下，那颗羞怯地藏着卷发下闪闪发光的耳钉居然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看着你呦，可学坏了呢。”苏玥调侃道。

“是啊，当一颗白芝麻不慎跌入黑芝麻中，你还能找到那颗原来的白芝麻么？”萧奕倩嘴角勾起30度，给了苏玥一个标准的微笑，可能是卷发和耳钉的缘故，萧奕倩笑容中分明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老练，仿佛预演过多次似的。

苏玥只是默然，她知道中考的失利对于萧奕倩的打击很大。

   

 

 

这一整天她们都在街上闲逛，吃吃路边的小吃，瞧瞧最新上市的冬装，再看看女生们都爱的饰品店又推出了什么新活动。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还未曾改变。

阳光从暮色熔金变得渐渐黯淡，预示着黑暗将取代光明，在这之间，还有依旧灿烂火烧云。一如平常那样，残阳如血，映着霞光撒向大地，这是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光景。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她们没有那么肩并肩走在夕阳下了，调皮的夕阳拉长了她们的影子，虽已不再落寞，却显得伤感，隐隐约约弥散着些离别的味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倩沉默了好久，才突然蹦出一句，“你说对吧？”

“嗯，可能是吧……”苏玥瞥了几眼路边油腻腻的排挡，漫不经心地答道。

不料想萧奕倩豪气地拉着苏玥在路边的烧烤摊坐下，便开始点菜。

“老板，一份烤鸡，一份小龙虾，一份炸土豆还有五瓶纯生！”萧奕倩熟练地报出菜名，略带着点痞气，与她原本清纯素颜的样子形成大反差。苏玥猜想，她应该经常光顾这家生意吧，只是，坐在对面的人不是自己而已，也或许只有她一个人独饮。

街上灯火璀璨，黑暗中闪烁着艳俗的红光绿影，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与焦虑。孙玥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种纷乱的环境，她想逃离，可悲的是，她第一次觉得，带不走萧奕倩。

逛了一整天，萧奕倩饿极了，也顾不上套上手套或洗手，直接扯下两个油光发亮的大鸡腿不顾形象地啃起来，肆无忌惮地埋头猛吃。孙玥的胃禁不住食物的诱惑，抛开好学生乖乖女的形象，也学着萧奕倩粗鲁地扯下一只鸡腿，方才解恨，为饿瘪的肚子报仇。偶一抬头，瞥见苏玥那副狼吞虎咽，嘴里塞满食物，齿缝间还嵌着肉丝的样子，萧奕倩终于忍不住把口中的啤酒喷了出来，在油腻腻的地上留下一滩水渍。桌子很小，快堆不下那些食物的“残骸”， 萧奕倩大手一挥，爽快地把那堆东西摔在地上，苏玥也豪气地将它们重重地甩在水泥地上，才解气地笑了笑。大路两旁的行道树发出“簌簌”的声响，应和着她们一起放肆。

萧奕倩看着苏玥滑稽的样子，又把口中因经过发酵而带着苦涩的啤酒喷了一地，在那摊快干了的水渍旁边又盛开出了一朵水花。散落在地上的鸡骨头和龙虾壳显得异常悲壮，仿佛是战败了的土兵，经过岁月的侵蚀，血肉早已腐蚀，仅剩盔甲还一具骨架。苏玥打了个酒嗝，脑子清醒了大半，酒气随着呼啸的寒风远去。看着地上的狼狈的残骸，苏玥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悲凉，也许文科生的一贯的发散思维让她联想到了什么。

不会的。苏玥笑自己在瞎想什么，担心那样莫须有的东西。

吃饱喝足，醉意渐渐上升，开始如蚂蚁般啃食萧奕倩的脑袋。萧奕倩有些醉了，那抹红晕透过她劣质的粉底毫不遮掩地呈现在她还略带稚气的脸上，也倒映在苏玥漆黑的眸中。

她们起身，将各自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从背影看像极了那些曾被她们嗤之以鼻的社会小青年抑或是刑满释放的小混混。

“时光变迁，是我们堕落了么？”苏玥悲哀地想道。

 

 

 

时针晃了晃，阖上疲惫的双眼，将尖尖的头颅枕在一个特殊的数字——“11”上，沉睡的时针和还在滴滴答答走个不停的分针默契地形成了尖锐的30度角，正如萧奕倩一贯扬起的嘴角，曾经是那么恬静的美好。

“倩，你今天怎么那么大方，一定是捡到钱包了，快从实招来。”说完苏玥便露出了苏氏标准的傻笑。

“苏玥，这算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萧奕倩一脸严肃，醉意被冷风吹得褪去了大半，“我觉得我们还是……”

敏感而脆弱的苏玥觉察到了她亲爱的倩叫的是“苏玥”，而不是“小蜗”。

“为什么？”苏玥软弱的悲戚中带着缕缕哭腔，此时的她像是一个战败的战士，躺在冰凉的荒漠中，仅剩的最后一丝出于本能的坚强也被滚滚黄沙吹得烟消云散。

“你是重点中学的好学生，我只不过是一个连普高都考不上的人，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萧奕倩的坚决眼神中带着无法言说痛，刺骨的冷风吹得她的卷发迎风飞扬，虽然胜了却没有一丝得意。

苏玥冷冷地扔了一句“再见”，便没有再回头，苏玥觉得自己无力去解释什么，即使倩放手了，她又何必强求呢？

“叮咚咚——”还是这个令人厌恶的声音。苏玥麻利地掏出手机，正想掏出电池板时，她看到了那个桌面——一道炫丽的彩虹，她不禁想起萧奕倩曾经给自己的信。

“亲爱的小蜗，还记得我送你的红色头绳吗？还记得你最爱的橙色的荧光笔吗？还记得我们共用的黄色书包吗？还记得我那双37码的绿色板鞋吗？还记得我们一起采的青苹果吗？还记得你梦中都想要去的蓝色的大海吗？还记得我们都爱的紫色碎花窗帘吗？”

苏玥真想大叫：“我记得，我都记得！是你忘了吗？”

她揉了揉酸痛的双眼，没想到双眼竟不争气地盈满了泪，一条新短信。是萧奕倩发来的，苏玥承认她动摇了，冰凉的手安装好手机后盖，又颤抖着再次输了复杂的密码：shily422。

“See how I love you,422。”

苏玥使劲吸了吸冻僵的鼻子，默默地念道：

“4月22日是我们认识的那一天，我还记得，可能，你，早就淡忘了吧。”

一条短信突然出现在苏玥面前，一首萧奕倩曾经写给自己的《记得》，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这是离别时的默契么，苏玥想大笑又想大哭，她只觉得喉咙发紧。她默默地看着那首《记得》，结尾仿佛多了一行，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难以呼吸。她终究决定移下去，下面赫然显示出一行：

“亲爱的，你还记得今天是光棍节吗？”

后面附上一个“坏笑”的表情，苏玥有些木讷，呆在原地，又仿佛被雷击中似的想到什么。挽起厚厚的袖子，一看表，时间显示：

11月11日23点11分11秒。

苏玥猛得想起光棍节白天的11点11分11秒是属于情人之间的光棍，而晚上，是属于朋友间的秘密。

同时，萧奕倩从后面猛地拥住了苏玥，并朝着还未黑透的夜空和几颗疏星大声叫道：

“小蜗，亲爱的，光棍节快乐！当光棍的滋味很不错呢。今天我演得不错吧，我可是我们学校话剧社的台柱子呢！连你也被骗了吧！嗯哼？”

“啊，你个骗子！”苏玥舞着拳头，向她奔去……

她们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起守着日出，向第一缕熹光问安：

“幸福，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