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戚浅浅－－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戚浅浅曾经不止一次地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透过透明的玻璃门望向对面人家晾出去的小碎花床单，她想起报纸上报道过对面那幢楼的姐姐因为学习压力太大竟从十二楼跳下来。浅浅见过那个姐姐，她想起那个姐姐羸弱的身躯，跳下来的时候一定如一只断了线的折纸风筝，摇摇欲坠却无可凭依。

    是了，折纸风筝，父亲在她四五岁的光景还带她放过。

    她习惯性地捂上眼，只觉得原来生命是这样一种东西，无知无觉地到来，悄悄经历，然后转瞬即逝，无论悲凉，不管沧桑。

    “戚浅浅，吃饭。”

    浅浅听到母亲的声音，惊恐地起身，把拾起掉在地板上的教科书就跑到饭厅。母亲重重把饭碗搁置在木头做的饭桌上，是沉闷的声响：“现在给你条件让你好好学习，你偏不，将来谁养你啊？”母亲用手指戳浅浅的脑袋，长长的指甲戳得浅浅有些生疼。

    浅浅拉开椅子坐下说：“嗯，我知道。”母亲眼尖，伸手一把扯过浅浅的书，扔在一边：“现在吃饭了就来用功了，刚在在房间里还指不定在干什么呢。”

    扒拉饭的筷子顿了顿，浅浅凑近饭碗吃了一大口。其实她性子极倔，最是听不得人挖苦她，她多么想回顶母亲：“我才没不认真，我就是发了会儿呆，就一会儿。”可是她不能。她恨极了母亲每日对她的冷眼相对，她不小了，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喜恶，可这些她只能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并不是她不在意，可她如今想起五岁那年同母亲的争吵，胸口便疼的发酸。

    “浅浅，你长大之后想干什么啊？”幼儿园的老师曾如是问她，浅浅看着老师好看的眉目，想了一会，没有回答。老师拉拉浅浅的小手，指着旁的小朋友耐心开导道：“你看啊，浅浅，张燕燕长大之后相当老师，王学呢想成为警察，那你呢？”浅浅傻傻笑笑说：“我想当卖麦当劳的姐姐，因为她们都可漂亮了，跟老师一样。”老师拍着浅浅，笑得极其温柔。其他宝宝的家长也都哄笑起来，这算个什么理想？

    母亲的脸色难看起来，拉过浅浅说：“别听孩子胡说，她想当经济学家，女博士，她路上还跟我说呢。”

    浅浅的倔脾气上来，跺着脚说：“才没有呢，妈妈乱说。”

    母亲大声呵责道：“怎么不是你自己说的，难不成是我编的？”浅浅“哇”一下就哭起来，还嚷嚷：“就没有！就没有！”母亲伸手打在浅浅身上：“你再哭试试，不许哭！”

    浅浅透过密密的睫毛看，只觉得世界是被雨淋湿了。

    回去之后，母亲拿着藤条着实把她打了顿，原来这根藤条是父亲用来带她登山的，浅浅希望它断了，可它多么牢固。母亲边打边骂；“你老子走了你就这样对你娘啊。我白生你这个兔崽子了。”她哭得越凶，母亲打得越狠。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在母亲的藤条下哭，母亲一打她，她就开始笑，打得越凶，笑得越狠。

    也许她是怕吧。

    母亲最为在意的就是浅浅的学习，初三刚一开学，母亲求了几次班主任，硬是要把浅浅调到好学生旁边，班主任没法子，之后让浅浅跟副班长陆嘉坐同桌。

    浅浅觉得他是一个很神经质的男生，上课一边写明天的作业一边写笔记，一刻也不闲着。也好，他有兴趣，浅浅拜托他把自己的作业也写完了。

    那天陆嘉发短信给她：“喂，你把语文书落我这了，明天还要听写呢。”浅浅说：“可我没法来你这拿，你给我送送呗行不？”陆嘉一想说：“行啊，我就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啊，你别迟了。”母亲出门买菜了，浅浅有时间换好衣服，悄悄关上门，走下楼。

    陆嘉骑着辆单车在门头，他单手从包里掏出语文说说：“喏，给你。”路灯橘黄的、色的光照在他脸上，亮亮得正好，浅浅伸手去接，陆嘉笑说：“哎，你不谢谢我啊？”

    “戚浅浅，你在干什么？”听到母亲的声音，浅浅如遭雷击，回过头去才看到拎着篮子的母亲，母亲瞥瞥陆嘉，使劲把浅浅拉过来，说：“你快点给我回去。”

    浅浅走上去接过书，小声说：“谢谢你啊。”四个字咬得苦大仇深。

    母亲发了狠，手臂粗的藤条抽在她的小腿上，一边抽一边说：“叫你早恋，不学好！”浅浅疼得想哭，可多年来的良好素质让她的眼睛干得一滴泪也没有，她什么也没反驳，可也笑不出来。

    藤条打到她的背上，让她疼得想要昏死过去，再后来是凉丝丝的，她想：原来电视里的人被打了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母亲打得手酸了，把藤条丢在浅浅旁边：“叫你下次还敢不敢背着你老子欺负你娘。”

    浅浅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她阖上眼，想起父亲原先温柔的眸子，可现在她甚至能想到父亲此刻正拥着他的新妻子，和他的新女儿共聚天伦。浅浅觉得头皮发麻，有种酸酸的感觉。

    天微亮的时候，浅浅依旧很清醒，她问自己：原来的戚浅浅呢？可她不知道啊。她忍痛披上外套，往书包里装了她的储钱罐和一些衣服，她打算走了。

    然后她在日记上写：“浅浅不再，勿寻。

    后来她想，约莫也没人会去找她了。

    说了这么多，也许有人会问，我是谁。

    我是戚浅浅的同学，我们在寻找戚浅浅，也包括她原来的同桌陆嘉，她原来的班主任，幼儿园老师。

    当然，她母亲也找过她，就在她离开的第二天，他母亲拿着日记到学校找陆嘉，陆嘉楞住了，笑笑说：“阿姨我怎么会知道戚浅浅在哪里，我那天只是把她的语文书还给她，她没跟您说么？“

    后来我们才知道，戚浅浅的妈妈早就有了眼中的精神病，也造就了她的家庭暴力倾向。

    也许浅浅也知道。

    班里的同学说，是浅浅的母亲逼走了她，可我不信。

    浅浅就这样消失了，警察也说找不到她，可我还在找，我想，也许她并不是无声无息地消失，而是她自己也在寻找丢失了的东西。

    或许是那个很早离开她的戚浅浅，那个会哭会笑的戚浅浅，她一定在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