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月亮和梦话
【小心思】
偷溜进屋的风不易察觉地掀起窗户的衣角,却不小心忘记了尾随的月亮,映亮了我身侧的挂钟,时针稳稳地停在11点,它没有被吵醒。
“真是淘气。“我听见风对月亮说。
可是它们还是没有走,这两个粗心的小偷渡者。我一点儿也不困,可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还在梦乡里,我的闹钟,台灯,水杯,小盆栽,噢,还有我的腊肠狗布偶,不过它今天白天玩得太疯,晚上破天荒没有打呼噜,对啦,一定是它没有打呼噜让我不习惯了。
我躺着看天花板,小片亮光在白墙上一晃一晃地跳动着。
真是一点也不聪明的风和月亮,我想,他们一定是要溜到客厅里去了。叔叔还在那里打游戏,急促的鼠标点击声有点儿音乐会的架势了。
是这样,但他一定不会发觉的。我还是一点儿也不困。
【大梦想】
有个小小的寄居者躺在她的小床上开始想家了,是的,但她可不会说什么梦话,说梦话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我对自己说,我可不会想你的,妈妈,我只不过是有些想家。
我眼睛稍稍合上一些。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闪躺你的语言,避开你的怀抱,我想把自己用密不透风的茧包起来,我不懂得我为什么拒绝你,但我还是那么做了。
我想世界上的妈妈们都会对我这类的小孩感到愤怒不平的,也是,我有那么好的一个妈妈却还是处处忤逆。我真是不乖,原来你一开始评论我就对了。
说到梦想,我真想捧着本词典翻翻它的释义,可是我忘了带它回来。我想有什么梦想可以比回到过去这种愿望更大呢?请恕我用词不当吧,这只不过是一个想家的小孩半夜的胡话。
尽管这更像是梦中怀想。
【小心思】
五六月间的时候,家里的露天阳台上爬满了黄瓜藤,点点金色的花后边拖着一截青涩的果实。我就那么站在阳台的高阶处,费力地低头往下看,视线在树冠与嫩草混杂的绿色里眩晕的感觉不加提醒便让我想到初中时你因愤怒把我的新概念英语扔了下去。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踮着脚往下张望啊张望,激烈地内心斗争这是否要向专制统治屈服是否屈服会丢掉我那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孩子的尊严,权衡半天最后还是要灰溜溜地跑下七楼去捡书。
这样一提,我满肚子的牢骚也不安分了。是啦,你是一个火爆的妈妈,扔了几回我的英语书,撕了几本小册,砸坏了一本我精写的摘抄和一本向好友借的《傲慢与偏见》,说来也真是挺骇人的。
我正看风景的空儿,你也兴冲冲地跑来了,穿着你新淘来的衣服问我好不好看,当时怎么答的我忘了,但我晓得我肯定没有哄你。因为我记得你像个讨不到表扬的小孩子一样瘪了瘪嘴,旋即又咧嘴愉快地跟我讲你新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安贝“。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旺旺仙贝呀,我又不是饼干。
你可没有管我嘀咕什么,一口一个安贝地叫着,像是等不到我表扬你决不罢休的样子。我想莎士比亚起出哈姆雷特的名字也没你那么欣喜难捺。我高呼着“难听“,蹿回了自己阳光落满的小房间。
其实这名字也不那么糟糕,对吧?我改天得拿张大红纸剪一朵漂亮的大红花粘到你的额头,就像我小时候你常用来哄我的大大奖励。我想着的时候自顾自笑了,眼角瞟过枕边的闹钟。
“11:15“几个数字紧巴巴地挤在一起,怎么突然就像你眼角的皱纹了。我张了张嘴,把到口边的笑声咽了回去。
很深的惆怅拽住我的衣角,我忽然有些难过。
【大梦想】
我很想写写你越来越多的白发,越来越少买的衣服,越来越体虚的身子,但又怕落了作文的俗套,不过其实,写文章更多的时候并不是只为了博得别人的赞赏,可我总还是那么肤浅。
你的身子确实越来越差了,时好时坏的时候多了,躺在病床上的时间长了。怎么说呢?我该如何表达你才能明白我的怀念。我真是很怀念你跑调跑到爪哇岛的歌声,怀念你在我放爵士流行乐的时候抽筋了一样地又蹦又跳,怀念你在看《忠犬八公》的时候哭得跟坏闸的自来水龙头,即使你把跑调什么的专长都遗传给了我,我还是那么那么地怀念。
你那么喜欢拥抱我,好像我永远也长不大一样。
其实我知道这是你和我闹矛盾的根本原因。我总觉得我自己足够大了,而你却始终认为我不过是一个毛丫头。我那么迫切地想要长大从至于拒绝你在成长旅途上企图给予我的所有帮助而去追寻自己眼中的独立,真的,你我都是不服输的人,就像你即使每天泡在中药罐里,也未曾向你的母亲说过一次身体不好。
你说不管我长再大,在你心里,始终都是一个小女孩。
这句话又落俗套了,可是为了这句话,在初三将尽的某个夜晚,我忽然哭了,也是在我寄居的小小床上,我没有笑出来,眼泪落下来了。
【小心思】
好啦,现在我心口上的小森林里落满了声音清脆的白色飞鸟。
是的,我没忘,还有一阵风和一小片月亮。
挂钟上的亮光消失了,白墙上的光亮也没有了,窗户的衣角抚平了,客厅里的鼠标声也岑寂了,整个小房间都陷入了宁静的黑暗,只有远处微弱的虫鸣,伴着一个小小的寄居者。
11:30了。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小木床发出轻轻的吱嘎声。风和月亮都走了,可我忘了告诉他们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半夜的梦话。
——嘘,我可没有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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