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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生命之茧--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吴心成 发布时间:2012-04-22 11:50:00

挣脱生命之茧

嘉兴一中五彩螺文学社   吴心成

我初中的时候有个特别的同学,不是外貌上的特别,而是性格上的与众不同。他有着远超成年人的成熟,跟他交谈,会让人觉得是在跟一个经历了很多故事的老者交谈。

但我并非一开始就发现他的成熟的。因为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表面上看,他无非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上着学,闹着玩。但后来,我总发现有些时候他的眼睛中所散发出的光芒跟我们不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冷漠又像是孤独。

直到后来,我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他才将自己封闭的心,一点点地剥开,就像剥开一个未浸泡过的蚕蛹,一点点、缓缓地甚至有些艰难地剥开。似乎是在细细地重度自己的过去,尽管他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是他的讲述,承载着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积攒下来的生命之重。

他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坐在学校的小河边上跟我讲述他的过去的,也就是为什么他有着那样的眼光的原因。他的讲述,像鸟爪抓住树枝那样紧紧抓住我。

我总觉得自己的记忆要比别人早。因为我从四岁起就有了记忆。有时候我会想,自己真倒霉,那么小就有了记忆。人的痛苦往往就是源于记忆,越是痛苦的记忆就越是刻骨铭心。有时真想给自己洗脑,洗去一切痛苦,哪怕不慎将快乐洗去,我也不在乎。

4岁那年,我开始有了记忆。我爸那时是一个浪子,就像所有没有经历过挫折与不幸的男人一样,心比天高。总想着像我爷爷那样闯出一番事业。也许是他没有我爷爷那一辈的吃苦劲,也许是没有我爷爷的运气,他事业没创成,倒是一直事业。每每都是带了钱出去,没了钱回来。回到家,没有工作,便整天游手好闲。而我家在乡下,除了农忙其余的时候都是闲人。这人啊,一闲又有点闲钱,就会想着去赌。而一旦赌上,无论是闲钱还是本钱,都不在乎了。所以,我家那边赌博成风,男人赌,女人也赌,大人赌,小孩也赌。我爸自然是免不了的。好在我妈好,拼命赚钱,让这个家还算个家。我爷爷奶奶呢,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铜钱心”,常出去挣钱,这样一来,我就没人带了,只好寄养在外公外婆家。我家那时真像一盆水,被一把钱砸中,溅得水花四起。

但我外公外婆也不是大闲人,外婆要去田里忙,她怕我在田里乱跑,就让我外公带我。我外公便把我带到麻将馆。他打麻将,我就呆在一旁玩。那天的记忆我是终身难忘的,我最初的记忆便归属那天。在那家麻将馆,我不慎从凳子上摔下,带倒了地上的一瓶刚烧开的热水,那热水就浇在我的右手臂上。但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并没哭,甚至没喊疼。我外公看看我,又转过头去打一张牌,才说:“快去找你外婆。“他的注意力却没有从麻将上移开过。

我便小跑着去找外婆。外婆用酱油和鸡蛋清涂在我手臂上,就算是治疗了。至今我的右手臂上因烫伤而形成的疤痕依旧分外清晰。就如同这件事在我脑海一样,它永远地刻在了我的手臂上。

说到这里,他将手臂上的疤给我看。我看到两条疤痕像毛毛虫一样,匍匐在他不算粗壮的手臂上,分外清晰。我对他说:“想不到这两条疤的来历那么心酸啊。”

他笑了笑说:“还好吧。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我不知所措。”

后来,我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很是心疼。做妈的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的。从此,她去工作就带着我一起去。她经常夸我乖,不哭也不闹的。我本以为日子能这么过下去,虽然有些苦,但总算还过得去,因为家里五个人都在。

在我脑海中,有几年就像是浓缩在一张日历上似的,一翻而过;而有那么几个场景,却像是时钟上的指针,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永远转不完。

而那晚,过了七八年光景了,却依旧像时钟的指针一样,不停地扫过我脑海。

那晚,我被一阵爆炸声惊醒。看到我爸冲着我妈大声吼叫,地上是一个破了胆的热水瓶以及满地的内丹碎片,反射着令人不安的寒光。

我妈也在歇斯底里地喊着。当时的我完全无法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像野兽一样。直到后来,我渐渐明白,我爸因为事业不顺而脾气暴躁,因此我妈常不愿回家。这使得我爸更加生气。而我妈也受够了我爸整天游手好闲。所以才有了那晚的一幕。年幼的我被吓得不知所措。我看到他们打了起来,结果自不必说,我妈的手都被我爸打断了!我只是在一旁哭,不知所措。

后来,他们离婚了。我由我爸抚养。

从那晚到他们离婚,他们又吵过几次,不过有时候也好得跟新婚燕尔似的。我至今仍无比怀念,我妈妈出走前的那个晚上,一家人吃着一顿无比美味的晚餐的光景。

我妈走的那天,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觉得一切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直到我妈打我电话,问:“儿子,在干嘛?”

“看电视,妈妈,晚上吃什么?”我说。

“我不回来了!你问你那个没用的爹去。”

“哦……为什么啊?”

“问你爹去。我不回来了,我把衣服都带走了。”我听见我妈笑了笑。

之后的对话我就记不清了,反正我没有挽留我妈。现在回想起了,那时的我真是傻死了,蠢死了!

之后几天,我常问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爸说:“我跟你妈妈离婚了!”

我说:“知道你们离婚了。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爸花了好长时间解释,当我明白时,我放声大哭。我爸爸斥责我,不准我哭。我就捂住嘴,可是还是在不住地哭,把肚子都哭疼了。我一下子就成了没妈的孩子,成了那首歌唱得那样,“像棵草”,“幸福享不了”了。

我妈走的时候将家里为数不多的存款和首饰也一并带走了。所以我爸一直跟我说这件事,他经常称她为“你的臭妈妈”。小时候的我很反感,觉得相比我妈跟他离婚而言,他更在乎那点钱。我现在想来,自己那时真是聪明过了头。愚蠢的我又怎么会看到压在我父亲肩上那无比沉重的生活担子。

我家在乡下,别人常用民风淳朴来形容乡下。而我却想用“穷山恶水出刁民”来形容我家。

我爸妈离婚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村。不光是那些身材塞油桶的长舌妇整天说个不停,连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男人也在说。相较而言,那些男的更令我讨厌,他们简直就是一群“长舌男”,有着一条比封建女性更长更臭的舌头。

我走在路上,畅游人问我妈的事情,我明白他们并不是真的关心我,只是为了得到别人不行的消息,以此来度过他们穷极无聊的人生。因此,我一概摇头。

那时我已经三年级了。我爸妈离婚的消息从长舌妇传到长舌男,也很快就传到了我的学校。幸运的是,我的大多数同学不嘲笑我,但也改变了对我的态度,这让我很难受。单亲的身份让我坐立难安,让我觉得跟别人不同,走到哪儿都会觉得难以抬头。

但学校里总有几个男生让人头疼,喜欢欺负别人。而我一下子就成了最有理由欺负的人。

为首的那个男生姓“林”,自称“豹子头”,身体强壮,同龄人根本打不过他。他常叫我“拖油瓶”,我则一直不理他。

那次他叫住我,嬉笑着说:“小拖油瓶。你妈呢?”

我当做没听见,想走。他拉住我说:“我听说你妈妈跟一个有钱的老头子跑了,是不是啊?”他笑了,边上几个常跟着他的男孩也笑了。

我听了,觉得血往脑上冲,说:“你妈才是!”

他笑得更大声了,说:“我妈就在家里,今天还要给我做好吃的理!你妈呢?叫她来啊。”边上的人笑得更欢了,他们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我能怎样,只能愣愣地处在那里,任由他们去笑。就像一颗小草在风中抖动。那刻,我明白了,我这个伤心难过的样子,只会招人看不起,就算是同情也是暂时的。我要将这样的自己隐藏起来,我要比别人更开心。

但无论我装得有多开心,身边熟悉的人太多了,深深的自卑仍一直缠绕着我。尤其当同学被他们爸妈接回家时,我更是无比的失落。

也许是我爸爸考虑到了这点,也许只是单纯地要换工作。四年级那年,我转学了,离开了那片我讨厌的穷山恶水,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我兴奋得像是得到了重生。

只是远离了家就得不到爷爷奶奶的照顾,我就不得不学着自己做饭。我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所天赋,将来没准能当个厨子。四年级时,我便能做很多复杂的菜了。只是一开始,我爸不放心我自己去买菜,常在早上上班时买好,我放学后来烧。冬天没什么问题,夏天可就麻烦了,那些肉啊、豆腐啊全变味儿了。但又不舍得扔掉,我就只能反复冲洗后再红烧,而且一定要多放酱油,这样才能压住味儿。再后来,我爸觉得我已经熟悉了这里,可以自己去买菜了。于是,四年级的我每天放学就甩着个书包,却菜场跟那些精于世故的人砍价。同一时间,我的同学,奔奔跳跳地回家,等着吃晚饭。

那时候老师常叫我们写做菜的经历,写如何烧,遇到哪些困难,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又是如何克服困难的。我的同学有写忘放油的,有些油贱开来的,还有些用电饭煲时忘记插插头的……我就写把怎么做红烧肉。令我兴奋的是,老师很是赞许,还将它读了出来。但我同时又十分紧张,我担心老师读完后会问我:“是你妈妈教你的吗?”

我害怕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过去。

在新的学校,我依旧装得很开心。只是怕别人看出我的过去。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在一起久了,别人就会了解你。我至今也不知道新同学是怎么知道我爸妈离婚的。总之他们知道了。

这样一来,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所学校,又感到别人目光在我身上聚焦、变色。但这次,我不再露出难过的一面,反而在别人提及时显得更坦然、更幸福。我会对那人说,我爸对我很好,我妈也常来看我,还会给我带一大堆好吃的,下次也给你吃点。那人听了,眼睛一下子就放出光来,不再注意我的单亲身份。

这么做,会让我觉得更有安全感。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接一个紧密的茧,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那光亮的表面、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止一次看到旁人是以怎样的一种眼光来看待单亲的孩子的。不说那眼神是充满恶意的吧,但他一定是令人不舒服的。我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不是别人的怜悯,而是与常人一样的尊严。十二岁的我已经敏感到让我自己都害怕,任何一个眼光都可能扎到我难受。让我深深恐惧的并不是单纯的秘密被发现之后带来的无助感与危机感,亦是我家惨淡的经济情况。我觉得自己以后要么成为金钱的奴隶,要么穷得不敢奢望钱,因为我从很小就对钱充满了渴望,知道他意味着太多。也许,对别人而言,钱并不能左右家人的幸福;但在我家,它已经左右了。

我爸在我转到新学校读四年级时,变得十分勤劳。但这勤劳中处处显出他的穷困与窘迫。那时的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去当摩的。这样一天就能多二三十块钱,运气好时能多五十块。那时的我已隐约能瞧见他肩上的担子,已谙许多事理。常听到各种交通事故与出租车司机或摩的司机出事的报道时,心就不由地紧了起来。每晚都是如此,只有听到熟悉的摩托车声音响起时,才敢入睡。那时的我尤其盼望天下雨,那样我爸就只能在家呆着了。我和爸爸都十分关注天气预报,只是我们的期盼截然相反。

生活的不易与父母的感情破裂过早地被我看懂。这使得我无法随着同学的步子迈进游戏厅与黑网吧。成绩单上令人羡慕的成绩是我无比阴暗、自卑的内心的最佳挡箭牌,亦是让我爸开心的一剂良药。

但是啊,也许你不明白,这也无法消去我内心的自卑,我表面越是开心,越是骄傲,心中的自卑也就越深。就像个老树根,越扎越深。

他说到这里,大呼一口气,随后伸了个懒腰,将身体舒展,开,就像一只展翅的鸟。他看着我,然后说:“之后,我就到了这里读书,这所最好的初中。”他又笑了笑,说:“过了那么久了,我的心里,终于也……总之,今天是非常舒坦的一天。”

我哈哈地笑了,用自己充满稚气的眼睛看着他同样充满稚气的脸,回想着他的故事。仿佛是看到他将自己耗尽心血结起来的茧又费尽周折地解开,露出里面最真实的自我,也重拾了真正的自尊与自信。我明白他所说的话。

头顶上的太阳此时已经移到了我们正上方,正散发出万丈光芒,粼粼湖水被照射地闪闪发光,神秘,令人神往。像是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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