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事发后第三天
他自噩梦中醒来是已是半夜,没有开灯的房间在他眼中黑魆魆一片。良久,待双眼适应黑暗后,才从窗户一侧传来隐约的光亮。
熟悉的家具轮廓从暗处一点点挣扎着浮现,却也透着黑色描摹的陌生。
他忽地一抖,刚醒的绵绵睡意霎时退去。他瞪大眼眸,瞳孔微缩,眼睛直直地盯着窗边飘动的黑影。那是……幽绿的状似鬼火,四肢伸展仿佛随时会飞过来扼住他的喉咙,或是从胸膛跳动的一处穿出,永远的囚禁他的灵魂。恐惧像针一样刺入他的皮肤,针尖暗绿,有密密的疼痛席卷,上面附带的毒液瞬间蔓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占据所有,静待、谋动。
今夜安静的似乎被切断了与周围的联系。没有扰人好梦的狗吠,也没有发动机工作的轰鸣,只剩下急剧跳动的心脏,附在耳边般的咚咚直响,像是要挣脱那一层血肉的禁锢,赢得自由。他蜷缩着重重捂着胸口,双眼仍紧紧看向窗外,与什么较劲似的一眨不眨,止不住的酸疼,却忍住不使液体成形滴落。
——没有什么错误不能得到原谅,没有什么罪孽不能得到超脱。
——那就是最大的错误,最大的罪孽。
飘渺的声音喃喃低语。
事发后第二天
他不记得来参加追悼的熟人有谁,也记不清听到过几句节哀顺变。眼前晃过的每个人影都带着陌生的虚浮,真真假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空旷悠远,掺着时间和空间的杂质,显得模糊不清。
他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宽大的白色丧服直直垂下,套在瘦削的身体上格外单薄与落魄。周围人来人往,有人悲悯,有人嗟叹,却无人驻足,留给他一个安静到诡异的空间。
恍惚中他看到了她的面容,依旧温婉的眉眼,苍白的脸庞上双唇鲜红似血。他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水润气息,此时却夹着莫名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勾动左胸膛痉挛似的疼痛。
她在唤他,一声一声,魔魇般的回荡在耳旁直至填充脑海。两边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痛,。渐渐地,周围鲜艳的色彩、喧闹的声音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抽离,褪成黑白的视野中,她忽而灿烂的一笑——是他记忆中最熟悉的表情,然后在他伸手想挽留的时候,远去、消失。
他急切的张唇,欲唤她的名字,却只吐出叹息般的单音。
一身肃穆黑色的人似是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目光中是和他同样的伤痛。他默然的揽住他的肩,与她相似的脸上流露出令人痛恨的怜悯。
有谁在耳边低语,声音沉沉如铁。
——你知道的,她不怪你,从不。
事发当天
被她推开的刹那,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仍保持拥着她的姿势,嘴角是来不及褪尽的笑意。墙体坍塌的轰隆声,人们惊恐的尖叫声……所有混乱的一切在他耳边来不及成形便化为虚无,他只听到她惊到颤抖的嗓音,她还在唤他,快逃,活下去!
他从未想到柔弱的她居然会爆发这么大的力量,生生将他推离她的世界,残忍而决然。
扬起的烟尘纷纷洒洒,像是祭台旁未燃尽的烟灰,无言的诉说着可笑的命运。
他忽的回忆起了一年前的那天,在他的办公室,披着人皮的魔鬼微笑着,姿态闲适地于他面前。他心中隐约猜到他的来意,良心与道德也在苦苦压囚着蠢蠢欲动的心脏,但防线也在赤裸的利益的攻击下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想,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理应得到最好的,他和她的结合,是命运最美的安排。这次承包的工程如果成功的话,他的事业就能更进一步。他将她带来,是想和她一起见证他们的未来,可是……他以为他不会后悔,可此时他已痛到麻木,悔的不知何为悔了。
有人在焦急的拍打他的脸,渐渐聚焦的视线凝聚在眼前黝黑的脸庞上,全身各处也传来烧灼般的痛感。他发现,在他晃神的时间,他已被民工转移到安全的空旷地方了。而她,却依旧埋在了废墟下……也许,还有更多无辜的人……
他猛地站起来,疯了一样的扑到坍塌处,红着眼睛开始挖土。鼻尖萦绕着黏腻的腥气,混在尘土中刺激的眼睛发酸。
我错了,真的知错了……回来吧,我再也不敢了……
蓦地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喉咙深处也传来小兽般的呜咽。
尾声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那件一度轰动的工程坍塌案的主谋后来已被绳之以法,据说是他自己去自首的。事件的真相早在死亡发生的那刻变得毫无意义。后悔永远是橱窗里看着精致高档却只能用来摆设的非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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