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迹(三)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依然是这个样子,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一张偌大的深蓝色海报,紧紧地贴在万里高空之上。不会改变,永远都是。没有署名,也不会受任何因素的影响。
或许他在隐藏些什么。
人是要渐渐隐藏什么,随着时间。比如说隐藏言语。言语是一种最基本的交流方式,但随着时间,对于某个人来说会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消失。两个都隐藏言语的人,或者说言语消失的人,他们的交流就不需要了口述文本,而是靠灵魂的交汇。而这种交流方式不需要任何的介质,包括水,空气。比如说眼泪。一个人一生中的眼泪是渐渐减少的,就像一个函数的递减。但唯一不同的,最后的最后将永远消失。因为消失,才会永存。当一个人小的时候,他的眼泪特多,于是他开始放肆的挥霍。到中年了,一个人的的眼泪开始变得浑浊。这时他开始变得吝啬。最后的一滴眼泪,谁也看不到。因为在那死亡的瞬间,那颗滚烫的泪水立即挥发。消失了,才会永存。
但老天需要隐藏些什么呢?
膝盖处的伤口,此时开始感染。细微的,却是尖锐的,疼。迟到的痛,终是让人难以想象,让人加倍偿还,伤口早已泛滥。
街上仍旧没有任何的人。是座空城。
我开始向前走去。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也许时间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流动,或许这里没有时间的维度。我向后看去,两边的红绿灯此时正是绿色。这是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抹绿色,鲜活的,充满希望的。一切都在酝酿。
突然我看到了谁家的烟囱冒出了乳白色的烟,缓缓上升。
或许有人。
于是我向那户人家走去。白墙。我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木质的门发出清晰的声音,这是骨骼与骨骼的声音。声音在街道的墙壁上撞击与反射,最后被无限制的放大。
门是虚掩着的。一敲就开了,露出半个庭院。庭院里没有花花草草,只是堆积着一些鹅卵石。我慢慢地进入庭院,用很轻的声音问,有人没。
没有任何的回答。
我适当的提高了音量。还是没有回应。抬头,烟囱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冒烟。我轻手轻脚的进入正厅。里面很黑,窗户上的玻璃没有透过任何的光线。我摸索着前进,避免碰撞到障碍物。我摸到了类似开关的东西 。于是我想起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我轻轻一压,开关就调到了另一个方向。室内灯火通明,原来这是串联式开关。地上铺着瓷砖,依旧是深蓝色的,带有碎碎的花纹。
我向厨房走去。我蹑手蹑脚的,低着头。地上依旧没有影子,但对这一切我已不感到一丁点的诧异,因为我已承认这是与现实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我走错了地方,我来到了卫生间。冷白色的抽水马桶,红色的洗手盆,还有镜子。至少这个世界还是有一点点与现实世界相似的地方。我不敢照镜子,因为我怕在镜中看到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影子。到时候,我将分不清我到底是谁,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也许两个都是,分在不同的世界。
我转身。再次寻找厨房。终于在一个转角处找到了。
厨房内没有人。我轻轻的走到炉灶边,灶内有火烧着,淡蓝色的外焰灵动的上窜下窜,明亮的火光映热了我的脸。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快速的向门口冲去,冲出庭院。门外没有人。没有脚印。或者说脚印在刚落地的同时,也快速的被风磨灭掉。没有造成任何的时间差。
我重新走向里屋。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深深切切的失望,一种孤独的落寞与无奈。
自己一个人。走过的路,没有脚印;吹过的风,没留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