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迪--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若你也爱我,我便立刻从尘土里复辟。”这话却不是别的什么人说的,是我说的,对珊迪说的。虽没有真正说出口,但想起时,内心也总是欣然的。
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本来也没有什么,但当我迷迷糊糊中发觉丢了些什么的时候,我从这里看到了我自己发自骨髓的哀求,一个亦曾自命不凡者的哀求。我自己立在僻静小站的站台上,看着一列绿皮火车出了小站,喷出几小朵奶白的烟云,心里当时就觉得很凄凉,悲哀就囚在胸腔里了,虽然小站里还有稀疏的几个行人,却不愿不忍不敢去打搅他们,作为一个过客,这难得晴朗的幸福。许他们永远都幸福,我总是希望他们不要这样才好,不要像我一样,一颗心儿满天下地颠沛和流离。现在,所有的人是幸也是不幸的,单单幸福恐怕也只有那些最白的云了。天还晴好,痛虽不能带进棺材,我仍珍藏在我的保险柜里,唯恐别人偷去。伤了他的心。火车驶远,我却没法不呆在原地,静静地伪装。我所剩的,也就是这么点孤独者的优雅了吧?
珊迪就是从那个时候寻见我秘密花园的钥匙。珊迪全名珊迪·刘,世上却似乎没有这个人。她好像从电影里来,我彼时回忆里去。我们也曾一起读彼此都爱的书,长吁短叹里,我往往装作不经意地偷瞧珊迪的脸,很小很精致,是主用最美的鹅卵石造的物,还有珊迪虽不长却同样蓬松蜷曲如云雾般的发,我总是痴想,若捻在手心细嗅,必是会有一股水果香气的吧。看着珊迪,我极喜欢在谈话里不经意地引诱,方向性地诱导珊迪往我想的物事上去,比如想去看某部电影,我会等待珊迪提出看电影的事,才极度快乐地装作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道:“好吧。”珊迪向来极聪明的,随便一眼就能看到你身体里去,一清二楚的。只是于我却永远是那对活泼、娇好的纯真眼眸了。对我的小心思,珊迪始终以一种宠溺的态度顺从、呵护和纵容的。彼时是永远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也永远享受和她短暂分离的时光,永远享受那一段时光。珊迪眼睛后面时常隐现,我称之为温柔的东西,或是她早已知晓分别的的情节了吧,以及那种被称为歉疚的情结。想来,我心血有了些沸腾,连带着心隐隐灼痛。
我自信是不羁的,却不知是放浪还是落拓。珊迪离开时,我一度也曾怀疑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饱满的,真实的珊迪。傍晚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楼梯口,盯着与四五成熟的荷包蛋一色的太阳发一会呆,叹上几叹。其时,落寞的太阳落寞地落山后,我起身之后,我还是在深深思索是否真的有一个名叫珊迪的女子曾坐在我的身侧,和我用同样的角度看着半生不熟的太阳,在我叹息的时候微微笑着呢?我努力又努力地去搜索一个能够证明珊迪存在过的证据,在记忆里,在现实里,在别人的诗里搜一个如珊迪般的奇女子来,却不禁瘫坐在地,颓唐地承认确是寻不到。我推测,从我模糊的念想来看,我想,仅仅是因为珊迪是如此美丽如此可敬的一位女子,这世界便应该让她成真的吧?我又情不自禁地咏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呼出一口浊气,如浩荡的扬子江,希望可以把忧愁都排到浩荡的大海里去。
煎成四五成熟的荷包蛋太阳,它身后是驼色的天空,加多了红椒的天空,是灶上慢慢煮着的咖喱,慢慢搅拌,汤料也随之旋转,上到下,漂浮到沉淀,就是微缩的花花世界。上周五的岚烟晚霞,其时我终于又遇见找回了出走的珊迪。我看见她的风姿,她的光彩。我很想碰碰她,心里却有个小东西呼喊着。若她真的不存于这个世界,仅是我凭空臆造出的佳人,我又该如何抹去这虚幻的投影在我生活里留下的痕迹?我很害怕,恐珊迪如水中月漂去彼岸。但转瞬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眼波里盈盈的是沾沾自喜的泪光。珊迪将食指放上我即将打开的唇。她的声音尖细不缺宛转:“不要说。说出来,我就得走了。还是留在心里,我会陪你。”
的确,珊迪怎会不知我的心意,那么聪慧的女子,但此刻面临抉择却也只有这一种无奈。双唇感受到来自珊迪指尖清晰的肉感,微凉柔软的,这是属于珊迪的性感。而这种活生生的性感竟也丝毫不能让我确定她的存在。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却又很想笑,继而又沉寂下来,空气里漫着深深的默哀。
再看落日,珊迪依然陪着我,但与她彼此极有默契地再也不提那句未出口的话,锁进各自的保险柜里。确如珊迪所说,说出来,她就要离开,留在心里,她会陪我。说出来,触得到的真实就会变作虚无;留在心里,或许还能在落日的光彩里寻找永恒。彼时方知,原来,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这就是青春里一场罗密欧与茱丽叶们注定要失败的抗争。谁也不能幸免,纵如珊迪者亦无奈何。
落日自然是极美的,我坐在楼梯口这么想。奈何,日落暮色君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