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高塔的金色妖精－－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囚禁高塔的金色妖精

浙江省乐清市白象中学金鳌文学社    徐琤

说个故事吧。

一个关于少年与金色妖精之间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对于少年，就像一场梦一样。

是噩梦，像钉子钉进额头，夺去了存在意义的噩梦。

血红的月色，比遥远更遥远的冰冷狼嚎。

少年握着匕首，亲手将它刺进了弟弟的胸膛。

世界一片寂静，红色的月光撒在弟弟安详的面容，与身体淌出的鲜血模糊了界线。

少年不能相信，他最爱的人，他唯一的亲人，就这样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

弟弟失去生命的血色。

惨白的面容如同诅咒一般缠绕着少年的灵魂。

寒冷似冰的肌肤如同铁锤一般敲击着少年的心脏。

死亡凝固了空气，同时冻结了空气中的血腥。

少年没有眼泪，少年没有哭泣。

是绝望，是绝望到忘记了去伤痛。

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

希望抹杀一切，后悔抹杀一切。

又在抹杀之后妄想着去救赎。

少年将弟弟埋葬在满是金色麦子的土地里。

这个季节本是香甜的。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会唱着丰收的歌，跳着祭祀的舞，乞求着狼神带来来年的丰收。

可是那一瞬间，少年眼里的世界迎来了冬季的枯萎。

不仅是弟弟被尘土掩埋的身躯。

少年的心脏也像败落的树叶一样。

脱离血管的枝桠。

沦落为泥土的一部分。

少年在死灰中询问因果——为什么杀死弟弟。他用没有心脏的躯壳想着。

没有为什么。

当他拥有意识的时候，匕首已经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弟弟的心房，无法后悔亦无法挽救的一击，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于是，背负着罪孽，少年踏上了旅途。

 

他把自己放逐到荒漠，为了寻找到传说中的神秘庭院，由风沙裹成衣裳，由太阳指引方向。

那座神秘的庭院，存在于世界的最南方，庭院的石塔中住着金色的妖精，知道世界上一切的真相。

杀死弟弟的是谁？

是恶魔？是神明？是鬼怪？是暴徒？

少年逃避了眼睛看到的真相，逃避了手指触摸到的事实。

把一切寄托在未知上。

少年一路朝着南方。

越过冰龙居住的雪山，穿过巫婆聚集的森林。

爬过毒虫横行的洞穴，绕过恶魔沉睡的城堡。

最后，他的眼前。

只剩一片广阔的平原。

平原上有沼泽，骗人的毒蛇，食人的怪花，还有看不见的神秘庭院。

庭院在拒绝，少年盯着院中的高塔，伸手触摸庭院的大门。

然后一瞬间，庭院从少年眼前消失。

留下的，仍是一片荒凉。

少年无数次想进入庭院，又无数次被庭院抛弃。

少年站在原野上呼喊妖精的名字。

可是大地接纳了他的声音，呼喊传不到更远的地方，可少年没有放弃，因为他为此赌上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终于，在九千次相遇之后，庭院为少年打开了大门。

庭院里到处飞舞着手掌大小的精灵，它们就像人世间的蜜蜂一样忙碌着，浇灌着那些被神明祝福过的花朵。

少年站在石塔前，深深地呼吸。

眼前的台阶，是矛盾的螺旋组成的映画，通向少年既渴望又恐惧的真相。

远方的旅人，请告诉我你心中的想法。

少年还未到达，就听到妖精这样问道。

少年惊叹妖精银铃般的声喉，他以人类的思维想像着妖精的模样，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丽。

金色的妖精囚禁在高塔，传说中她是高贵天使的亚种，身体里一半是魔物的血液，不纯洁的血统，诞生出超越天使的美丽。

少年看见妖精，看见了那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美丽妖精。

妖精赤裸着身体。

宛若雕塑一般站在少年面前。

她的身体如同阳光般耀眼。

甚至比阳光更加纯粹的金色。

如光一样虚无，如光一样真实。

她银色的瞳孔是魔力的原石。

对视的一刹那。少年那本应枯萎的心脏连同腐烂的血管。在不知觉中，有了新的生命。

少年的手捂住胸膛，面对金色的妖精，他开始提问。

是谁杀死了我的弟弟。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少年的声音颤抖

是恶魔？是神明？是野兽？是暴徒？还是——你自己——或是他自己？

少年移开了直视妖精的眼睛，单膝跪下。

抬头，金色妖精变成了死去的弟弟。

弟弟的胸口插着匕首，血液漫延在石塔的地面。

弟弟对着少年微笑。

哥哥——哥哥——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弟弟在微笑，胸口的匕首传来悲鸣之声。

仿佛受伤的是兵刃，行凶的是血肉。

漫延的血液开始侵蚀着少年，从脚底开始，像蠕动的爬虫爬满少年的肌肤，然后渗入血脉，涌入心脏。

当两股血液融为一体，迷惘的少年终于发现。

他所存在的这个世界里，曾经生活了多年的土地上，他根本不曾有过弟弟。

他用匕首杀死的那个人——

——竟是他自己。

 

少年在哭泣。

爆发了压抑多年的悲痛，流出黑色的眼泪。

金色的妖精在微笑，她抚摸少年的面颊。

以轻柔的声音说道。

为守护死者名誉而伤害生者，为安慰生者而侮辱死者。

而对于你，我的准则是否依旧通行。

妖精与空洞的少年约定：少年留在神秘的庭院，与妖精成为永恒的伴侣。

但是，誓约的条件

——少年永远不能离开亦不能背叛。

自此誓约成立，少年获得永恒的生命。

极南之地的原野，神秘的庭院，囚禁妖精的石塔中，长留了一位少年的身影。

妖精深爱着少年，为他咏唱世间的真相。

少年倾听妖精孤独的咏唱，安静地生活了三百年。

妖精不能离开石塔，少年成为妖精的双脚漫步在庭院。

庭院的门墙缠上深绿色的藤蔓，看的见岁月斑驳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恶魔敲开了庭院的大门。

养花侍草的精灵四散而逃，盛开的花草低下了头颅。

少年张开双臂拦住恶魔，阻止他向石塔前进。

少年说，我是金色妖精代理人，知道世间一切真相，恶魔想知道的真相，由我来回答。

少年被恶魔击倒在一旁，恶魔丑恶的面容朝向石塔。

我要来迎娶我的新娘。

恶魔占领了庭院，役使少年成为奴隶。

金色的妖精在哭泣，银铃般的声喉像利锥般刺痛少年的心。

少年憎恨恶魔。

每一次的梦境，少年都仿佛自己即将撕开恶魔的血肉，拔掉恶魔的犄角，吸吮恶魔恶心的血液。

但是梦境终归梦境，无法改变的是事实。

少年将匕首佩在腰间。

他必须杀死恶魔。

他需要力量以及勇气。

为此，宁可舍弃永恒的生命。

面对丑陋又虚假，强大又可怕的对手。

只怕一瞬间也好。

只需要一点火星，少年的全部便可燃烧。

燃烧成世间无坚不摧的火焰。

火焰燃烧了，照亮了永堕黑夜的天宇，融化了积冰千年的雪山，刺瞎了吟唱咒语的黑巫婆，成为超越神明的光明之源。

当少年眼前的光芒消失。

恶魔以极其丑陋的姿态垂死挣扎。

他的本态融掉黑色外衣，异于人类的白骨摩擦出“咯咯”的声响。

少年因恐惧而跪倒在地上。

金色的妖精环抱住少年。

以轻柔的声音安抚着他颤抖的心灵。

感谢你，结束了这一切，拯救了被痛苦与不安捆绑的我。

少年平息下呼息，对妖精说。

我只希望你自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囚禁在高塔中的金色妖精流下了眼泪，痛彻心扉的泪水。

你忘了，自由，我一直都不曾拥有，只有想与不想，不能选择是与不是。

少年恍然，他忘了金色妖精的生命已经被诅咒在这座石塔中，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一把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命运。

可是希望她能自由。

少年并没有说谎。

如果想要自由，便只能摆脱这残酷的命运。

金色的妖精这样说。

无所不知的妖精握住少年的手。

少年明白，自由的代价是连妖精都无法承受的重量，如果轻易能做到，谁又愿意忍受千万年的寂寞。

金色妖精告诉少年。

想要自由，唯有将灵魂寄托别处，舍弃这副美丽的身躯，与天地间名曰自由的生灵结合。

也就是，死亡——

少年并未惊讶，他意料到结局将会这样。

死能摆脱一切，同样也能救赎因生而无法得到解脱的诅咒。

那么，你的选择呢？

是选择我生，还是坚持以毁灭给予我自由。

少年的答案是后者。

我爱你，所以希望看到你快乐。

我爱你，所以想让你看见外边的世界。

我爱你，所以——为了你——我要亲手杀死你。

少年要杀死妖精的理由。

仅仅是爱着她。

但是妖精答应了，答应了死亡。

可无论妖精的答案是什么。

少年背叛了妖精，少年毁坏了誓约。

成为了另一个身背诅咒的罪人。

杀了她吧！

少年因暴风般的疯狂浑身颤抖，下定了决心。

相信着，快点杀死她，只有杀死她。

为了解开捆绑她数千年的命运，也为了能和真正的她永远在一起。

无论她的灵魂脱离这副美丽的身躯之后变得如何，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杀了她吧！

少年的十只手指，紧紧地掐住妖精如光般璀灿，如冬雪般寒冷的脖子。

以轻柔的声音呢喃着：

……再见……我生命中的光……

 

这是一个关于少年爱上囚禁在高塔的金色妖精的故事。

故事并非完美，残留了太多的遗憾。

神秘的庭院不再繁华。

被神明祝福过的花朵开始枯萎。

少年将妖精的光芒装进口袋。

开始了他的旅途。

少年要履行他的承诺。

找到重获自由的妖精，与她生活在一起。

或许她已成为荒野中的一株小草。

或许她已成为天空中的一只飞鸟。

或许不经意间。

少年已与妖精千万次擦肩而过。

但是少年能够感受到。

那熟悉的气息，一直都环绕在身，不曾离去。

 

作为背弃誓言的惩罚，妖精成为了囚禁少年永恒的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