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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鹰--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趴趴熊 发布时间:2012-04-04 15:35:00

                                              天鹰

                                                   文∕陈辉

 雪域中总是无尽的风雪,将天空和雪山混在了一起。

  同行的牦牛们拥有和雪山一样强健的身体以及繁茂的长毛,我可以躲在它们的长毛里,偷一点它们源源不断的体温。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在雪域中迁徙的野牦牛群发现我的时候,我几乎只是个赤裸的肉球,及不上牦牛的半个蹄子大。他们搞不明白我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雪山女神赐予它们善良的天性,牛群的头领,最年迈的那一只嘴将我衔起,扔到了背后。

  “孔木……”苍老的牦牛在风雪中低沉地自语。这就成了我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和山一样,野牦牛的言语很少。他们总是低低地吟唱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古老颂词,赞美着雪山和天空,它们日复一日地迁徙,不知道要去往何处。这个种族沉默而善良。它们会将自己吃的干草、野生土豆嚼碎,然后放到地上,给孔木——也就是我——分食。这种淡味、冰冷的食物让我精神萎靡,我纵然饥饿,但这种食物我给不了我任何活力。但我没有资格挑剔,只能心怀感恩,感恩野牦牛的仁慈与雪山女神的不遗弃。

  我渴望有一天能像野牦牛一样强壮。除此之外,我会做一件牦牛不怎么会干的事,那就是做梦。浩瀚的雪原,偶尔会放晴。我总是莫名其妙地盯着雪峰之巅看,盯着天空看。当晚霞落在雪峰上,瑰丽的天空和山顶散发着佛光,仿佛那就是雪山女神的肩膀。我总是梦见自己可以站在她的肩膀上。

  但是漫长的迁徙中,我终于体味到了一种来自成长的恐惧。对的,不是惊喜,是恐惧。牦牛的蹄子如同岩石,而我的后肢却萎缩地像是枯树枝。原本赤裸的皮肤上,长出了鳞甲型的棕色毛,尤其是我的前肢,当它一点一点被这种诡异的长毛覆盖的时候,我的恐惧也随之无限滋长。我的后肢短小,但前肢奇大,像两块毫无作用的破布一样垂下。那两扇前肢畸形地蜷缩在身体两侧。我没有牦牛那样引以为傲的角,相反,我的头顶什么都没有,包括毛,像一块荒芜的山岩。

  “看来他不是牦牛。”有个低沉的声音说。

  “当然不是。”另一个声音说。

  “但我觉得有些眼熟。说不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一头牦牛说。

  每当有牦牛谈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不论我在做什么美梦,都会被担忧所驱散。我讨厌他们议论这个。我已经长得相当大,那两块长长的、毫无用处的前肢长得更快,古怪的外形让我觉得很恼怒。我为自己无法成为一只牦牛而咬牙切齿,我长得相比牦牛太小,太古怪。

  “其实你不必担心……你们都不用担心……”苍老的喉音,是牦牛的头儿。所有杂音都没有了,仿佛连风也屏息,来听这个智慧的老牛为这个种群还有我上一课。“他不是牦牛,我当初就知道。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我叫他‘孔木(藏语:暗腹雪鸡)’。”牦牛头儿说完便沉默着离去。它总是那么智慧。它让我开心,让我落魄,它的智慧让我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但也永远否认了我成为一只伟大的牦牛的可能。

  “我们不会驱逐你,那是亵渎神灵的恶行。或许在我们的旅途中,或许在雅鲁藏布江的沿岸,或许在无垠的草原,我们会遇到村庄,那里将是你的家,安稳的家。我们会送你过去。”牦牛做下了承诺。

  我作为一只牦牛的愿望破碎了。我在失望之余,没事蹲在牦牛们坚实的、起伏的背上,盯视着天空,还有天相接的神峰。像是一种无声的感召,每当我抬头的时候,总是觉得有种渴望向上的欲望。

  或许是总是看着上空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的视力超越了一般的牦牛,我的目光可以穿透风雪和和迷雾。这或许是我作为一只雪鸡唯一的骄傲。而某一天,我再一次验证了我双眼的锐利。

  那是即将破晓的暗夜,冗长的牦牛群走进又一条蜿蜒的山道,踏着未化的残雪。夜风在呼啸和吟唱,像是一首辽远的藏歌,弧形的白月掩藏在薄云后。在人类以外的领域,夜永远不会意味着安息。我看到山岩后面有朦胧的白影在移动,而牦牛却浑然不觉。有什么东西在隐藏自己。在白影俯身在巨大的岩石后。不止一只,有很多,很朦胧,但我认清了。

  我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悲鸣:“雪狼!”

  随着我的一声惊叫在雪峰中回荡,所有的牦牛开始四散而逃。它们沉稳的蹄声开始紊乱。那一个个白色的影子由于极快而变得模糊,但是由于奇袭失去的效果,他们并没有完成一场成功的杀戮。而正当我站在颠簸的牦牛背上远去的时候,白影中最大的一个像一阵风一样掠过了牦牛头儿的上空,用狭长的嘴巴将我的脖子衔在了嘴里。我没有断气,因为我感到它没有施力,否则我的意识在那一秒已经断了。然后它稳稳地落地,将我狼狈地摔到了地上,没有去理会远去的牦牛群,而是以一种稳重高贵的姿势傲然走来,其他的雪狼也一齐发出了怒吼,狼群向着我缓缓缩拢。

  “你是谁。”高大的雪狼王俯视着我,带着浓烈的威迫。“孔木。”我由于害怕,用那一对畸形的前肢遮住了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孔木’?卑劣的名字,卑劣的含义。”雪狼王苍绿的眼睛有一丝轻蔑和疑惑,“你是雪鸡。”它的声音极为低沉,但已经包含了所有领导者应有的威严。我点头。

  “谁告诉你的?”它问。

  “牦牛们。”

  雪狼王抬头轻吟了一声,所有的白狼都悄然隐没在夜色中,仿佛这雪原的黑夜里,只剩下了我与雪狼王,还有风的呼吸。

  “你信么?”它颇有意味地打量着我,它的眼神我的脑袋读不懂。我点点头。雪狼王突然发出一声吼叫,让我恐惧到了极点。“真可悲,你信了。雪山女神给了牦牛强健的身体,却没有给他们足够的脑子。”雪狼王低沉着说,“但当你真的相信你是只鸡的时候,就没有谁能改变了。”

  “什么意思。”他本没有必要跟我说话。

  “我只与和我一样高贵的生物说话。而我现在在对你说话。”雪狼王说。“你为什么要跟着一群牦牛?”

  “它们答应我,带我到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农场。”我说。

  “农场是你的家?”雪狼王低沉着问。我点头。“你知道自己是谁么?”“雪鸡。”“那是牦牛告诉你的。我问的是你自己。”我愣了。又一次将脑袋缩进了前肢。“有区别么?我不知道。”

  雪狼王笑了一声。“那还好。”

  “好什么?”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总好过承认自己是只鸡。”雪狼王说,“走吧。我不会吃掉一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东西。”

  “去哪里?”

  “去农场。或者天空。”雪狼王说,“一定有你该去的地方。”

  “雪山女神给了所有生灵应有的天命,就如同我们雪狼生来就拥有这座雪山,神鹰则盘踞着天空一样。牦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却用于永无休止的迁徙,这是它们的命运。”

  “我不是雪狼,不是鹰,不是牦牛。”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时候,生命还没有定型。这是雪山女神给你的幸运。每一个生命的命运都可以一分为二,一半来源于女神,一半取决于自身的选择。”

  “见过藏獒么?”雪狼王问。我点头。“它们与我拥有一样的血液,一样的獠牙,甚至比我凶猛得多。但它们失去了作为‘自己’的骄傲。所以,它们是犬,我们是狼,同样的勇猛,但灵魂的阶级有异。这就是后一半的作用。”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一只鸡无法看到风雪后的我。鸡没有这样的眼睛。”

  “你在说笑。”

  “随你。犬与狼原本就是一步之遥。你认为自己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但愿牦牛给你的定义不会成真。懦弱的暗腹雪鸡。”戏谑的口吻。雪狼王优雅地消失在雪中,直到连我也再也看不清。

  我蜷缩在牦牛们留下的脚印中,他们逃了,凭我树枝一样无法奔跑的双脚,再也难以找到他们了。恰在此时,夜空的月牙已经不见了,雪山之巅的白日在升起。女神又一次睁开了眼睛,那一幕让我心醉神迷。我想上去,但是,怎么上去呢。

  “飞上来。”雪山传来了端庄辽远的声音,“用你的翼。”

  “翼”就是指我的前肢。我胡乱拍打着它,不优雅、不伟岸,像是一只鸡。“我不会飞。”

  “你需要风托起你。”雪山温柔的回答。

  “哪里可以借到风?!”

  “悬崖。或者深涧。风总是喜欢呆在离死亡很近的地方,勇敢的神鹰才会到哪里去。”

  “我去。”我回答。

  我站上了一座极高的崖边。耳边的风在呼啸,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引力,要将我拉离地面。我用脚掌死死地抓住岩石,抗拒着风。一旦被风拉出去,就是万劫不复。

  “松开你的脚掌。”雪山传来的声音居然在引导我去死。

  “松开就没命了。”我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悲鸣。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有勇气飞的生命坠落。风也不会这么做。要么抓着岩石,力竭而亡。要么,像只鹰一样,松手。”雪山说。

  她的话真有魔力,我想。我松开了脚掌,风将我远远地送了出去,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在回旋。为了平衡,我本能地伸出那对曾经被我认作畸形的前肢——雪山女神说,它们的名字叫做翼。风在我的脚下,岩石也在脚下,远处的牦牛群纷纷抬头,林中的雪狼发出了嚎叫。我看见的雪山上的彩霞披在我的身上,雅鲁藏布江的源头淙淙地从山巅流下。我飞过一个村庄,太阳将我的阴影投在了一个老人的脸上,老人看着我飞向雪山女神,干瘪的脸上露出了崇敬的笑:“冈日拉郭(雪山之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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