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祭日与萤火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以下简称《挪》)前引《创作谈》中表示想在《挪》的写作中“就性和死一吐为快”,”正面推出'反羞涩”。而我也想浅析《挪》中村上对青春中性与爱、生与死两类矛盾的建构。
性与爱的矛盾在《挪威的森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村上坚持“越是如实地写越没有腥味”,他竭力构造并让读者接受性在书中并非放荡而是青春中(至少对渡边彻而言)不可避免话题的观念,而性与爱不同寻常的分离也是彰显书中青春矛盾的重要一环。
渡边在书中倾心的女孩有两位,直子与绿子。先以直子为例,男友木月死后,二十岁生日晚上直子将第一次交给前来庆生的朋友(也是木月唯一的朋友)渡边,后来在阿美寮(精神治疗机构)她对前来探望的渡边悲叹:“这种欲望我还是第一次出现。为什么?明明我那么真心实意地爱着木月!”直子坦言木月死后她不知道该如何爱上他人,渡边在回忆中也“悲哀得难以自禁”“因为,直子连爱都没爱过我”。看似狗血的三角恋,实际上是性与爱的矛盾对“青春”的有力解读。直子与木月,是“一种不能分离的关系”,他们是不谙世事的恋人,成长中没有压抑,十二岁开始就顺从自然的情感一直相伴至死亡,纯真的感情将两人同外部世界割裂,而渡边是连接他们与外部世界的链条。他们无法适应社会,社会也无法容忍如此美好的异端,所以直子说,或许他们不得不偿还成长的艰辛,才落得这种下场。木月早已植根在直子心中,直子也无法摆脱对他的依赖,他们已不是简单的男女之爱,直子对木月无法产生性欲也就得到了解释。直子对纯爱的偏执让她无法接受性爱分离带来的痛苦,她说木月总是苛求自己,其实她也不例外。
渡边在等待直子精神状态好转的同时不由自主与活泼可爱的绿子相爱。他同时对两个女孩的爱恋似乎也是矛盾的,但村上借玲子之口说出:“这并非什么罪过,只不过是大千世界里司空见惯的事。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荡舟于美丽的湖面,我们会既觉得天空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绿子在明确感情后与偏执保守的男友“利利索索地断交了”;而常与永泽在大街上找女孩睡觉的渡边彻,明确感情后对待性就严肃起来,没有和绿子发生关系而是对她负责,并写信明示玲子(直子在阿美寮的伙伴)。渡边对待性爱分离并非像直子那样纯洁,而是收放自如,这也是他性格的写照。渡边彻是性与爱分离的典例,性与爱的同化在《寻欢作乐》中罗西的身上充分体现,但他们本质是相同的——"这不是道德败坏,不是水性杨花,而是天性使然。(毛姆《寻欢作乐》)"渡边无法抑制性欲,只能以某种方式发泄--即使这种方式不能被大多数人理解。不过有趣的是,当小林绿子问他为什么戒烟时,他回答道:“我不情愿被某种东西束缚住”。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渡边个体的矛盾:不愿被欲望束缚,却不得不顺从。渡边的青春很大一部分就为这种“不情愿“所占据。
正是性与爱的分离让《挪》有了利用性来体现除了爱以外的蜕变的权利。全书最后渡边与玲子发生关系这一情节为许多人不解,毕竟从前文来看玲子一直是知心大姐姐般的存在,渡边彻与石田玲子当然没有任何爱情可言。但这件事可以说是渡边与直子的翻版,也恰恰反映了两人对直子之死的释怀:直子凄凉的葬礼举行之后,渡边与玲子为直子弹了五十一首歌。那天玲子穿着直子留给她的衣服(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象征),即将去旭川开启新生活;因直子对自己的纵欲不满而不再同任何女人睡觉的渡边彻,在直子死后逃避现实漂泊一个月回到东京。十九岁那年他与直子共同拥有木月的死,而今二十岁与玲子共同拥有直子的死,他们在歌声中共同缅怀那个纯美的不复存在的直子。最后的事是对二人的解放,直子死了,渡边不必再忍受饥渴,玲子也不必独自留在阿美寮。正如直子生前所言,“死了的人就一直死了,可我们以后还要活下去。”
直子,木月,以及书中许许多多的死亡,构成了扉页上的铅字:“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我真正想描写的不是恋爱姿态,莫如说是cusulties之后剩下来不得不活下去的人们或事物的姿态。所谓成长恰恰是这么回事。”渡边彻就是一个代表,所珍视的朋友在身边接连死去,木月,直子,初美......而他在青春的阴暗森林中怅然若失:在活得好端端的青春时代,居然凡事都以死为轴心旋转不休。
木月死后,渡边从此再没有把任何人当作朋友。”唯死者永远十七。”木月所代表的热情公正、诚恳真挚、幽默风趣从此湮没在青春森林的无边黑暗中。通过木月之死,渡边将生与死雾状的界限诉诸语言:“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死亡应该在悄无声息中存在,如细小的尘埃被每一个人吸入,生与死的矛盾在成长中逐渐瓦解。正如塞纳加所言,死亡的声势远比死亡本身更可怕。渡边在对死亡的感知中第一次模糊了生与死、存在与消逝的界限,在这模糊中,生与死的意义才开始浮现。
初美也是理想化的人物,《挪》善于毁灭美。初识,渡边疑惑风流倜傥的永泽怎么会看上这等不起眼的女子,后来他疑惑初美怎么能忍受永泽这样的人,甚至搞不清初美引起的自己的“感情震颤”究竟是什么。”娴静、理智、幽默、善良,穿着也总是那么华贵而高雅。”一向成熟稳重的初美不计较永泽拈花惹草,甚至对永泽只抱单纯的期望,"结了婚,每晚给心上人抱在怀里,生儿育女,就足够了,别无他求”,然而连这一点永泽也无法做到。渡边曾劝她和永泽各奔东西,但她始终奢望着永泽能在社会上几经风雨后成熟起来,对她的感情也因而变化,连永泽也感慨她“对我有点好过头了”。永泽没有结婚的念头,特立独行得几近冷酷,“觉得不被人理解也无关紧要”,两人的人生观本就不同。初美无法忍受永译对自己的感情表示“无关紧要”。那个“非常适合脸上挂笑容”的初美,在永泽去德国两年后和一个男人结婚,又两年使用剃刀隔断了手腕动脉。
初美之死不仅是她个人的无可奈何与绝望。在永泽转告死讯后渡边便与他断交了,“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初美于渡边,是少年时代从来不曾实现而且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憧憬,是他青春中胜过爱情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正因如此,译者林少华在译序中说渡边”向往纯真”,这纯真隐藏在死亡的阴影中,却一直为渡边所俘获。
生死相生,正如木月死后,敢死队送渡边一只萤火虫。敢死队是个酷爱地理学的男孩,爱洁成癖,居然洗窗帘、穿校服,不会谈恋爱,讨厌裸体画,人送外号“敢死队”。渡边在把敢死队的洁癖与广播体操讲给直子玲子绿子听之后总会内疚——渡边并不想当笑料讲,那不过是敢死队可怜巴巴的人生中一点可怜巴巴的追求罢了,但听者总会哈哈大笑。敢死队单纯得几近迂腐,他的存在是那个环境下的奇迹,尽管与永泽天差地别,但我觉得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类人——对人生有所追求。他可以说是最为纯真的,这种单纯不同于直子与木月,在喧闹中他认认真真地活着,坚持热爱,“谁有资格来加以嘲笑呢?”
所以敢死队身上有一种生的力量,尽管读来有些滑稽可笑,他送的萤火虫亦如此。奄奄一息的萤火虫爬出速溶咖啡瓶,在厚重的夜幕中以燃烧的生命震撼着渡边,“那光的轨迹仍久久地映在我的脑际”。渡边也被模糊了,夹在死去的木月与活着的敢死队之间,他伸出指尖却毫无所触,他所要触碰的是生与死的界限,或说是生与死的融合,是微弱的荧光在黑暗中的挣脱。生命奄奄一息,但绝不停歇。
在阴暗的森林中,萤火足以点亮一片祭日。
一年多没发文了啊 ( 怎么还是那种屑文笔??
一点读后感,写得很烂,但还是想刷刷存在感。。。
我理解也不是很到位,大家还有什么看法欢迎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