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高中组 杭州高级中学 赵予恒】
我在夏天的开始穿过街巷,视线所及之处是三角形的天空,湛蓝色消失在视线镜头,两侧商铺的交错。这是一个属于阳光与雨水的季节,晴朗与阴雨交替出现,平分春天的全部美好,忘掉属于冬天的一切。
五月算作初夏,晴天比七八月少,也没有那么浓郁的光与热,极尽轻盈,在澄澈与明净中有一种脆弱感,像易碎的琉璃瓦片,折射出敏感纤柔的光彩。
所有的草木都长满了,悬铃木的宽大叶片层层叠叠,簇拥在浅灰色枝干边缘,留下只能使风与天空透过的间隙。云与云之间有明亮阳光,覆拥低矮灌木与草坪,散发一种仿佛暗恋的渴望、内敛与几乎满溢的感性。
如果晴天太久就会下一整天雨,说不清是代价还是补偿。那些雨会在一个潮湿的午夜落下,从白昼里浮动的云,每一滴里都是积蓄很久的暖意与湿润,滑过手臂会带来一阵强烈的悸动,没有来由,很快消失在叶片的阴影里。操场中央的足球场是天然草坪,有几块裸露的沙地,每到雨天就会积水,没在肆意生长中。如果是一个温柔的夜晚,那些很浅的湿痕会变成无数片深海,在不浪漫的城市灯火里泛起波纹,闪烁不定。冲刷过草木与屋瓦的声音可以分辨,像某种呼吸与心脏跳动,在起伏中徘徊,往往复复,仿佛等不到尽头。一些明灭不定的事物会出现在五月下旬,春天已经走向尽头,空气氤氲,可以算作暧昧。很多汹涌热烈的事物将至,来得悄然无声,安静到悸动拥有形体。
记得很久以前杭州还有烟花大会,那个时候主城区还没有禁放,一大群人在江边坐着,到点了就站起来看,没过多久又坐回去,拿出准备好的零嘴,边吃边聊。我应该去过好几次,每年烟花放完,暑假就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很小的时候对季节完全没有概念,开学了就是秋天,然后是冬天,去当地的的公共浴室洗澡,水很热,天花板上凝满水珠。如果有一天打了雷,就算春天来了。
几年以前的夏天我去钢厂的冷饮部打汽水,五角一瓶,要用票子和空瓶换。我爷爷以前在厂里管档案,每年都会收到一批票子,然后让我和我妈去换。那个时候觉得一瓶汽水好多,一个人都喝不完。我妈偶尔喝,我爸喝啤酒,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东西永远喝不完。
后来钢厂拆掉了,一六年的事情。浴室是一四年关的,冷饮部更早,自从马路对面有了小卖部,它就和关了没什么区别。烟花大会一五年停办,我没赶上最后一次,停办的消息还是在报纸的一个角落找到的,像讣告,灰色的一小块。再然后我上完初中,再到高中。现在我可以把一个季节分得好细,每过几场雨就觉得应当是另一个季节,我甚至可以通过悬铃木的枝条来区别夏天的起承转合,但我记不得夏天原来应当是什么样的了。
我在春天等樱花,在夏天等暴雨和伏天,在秋天等银杏变黄,在冬天等初雪,大概四季对我来说我,已经是一种符号了。
于是我暂且忘掉一些未至,把秋冬的沉郁与春天的朦胧安置在千万个尘埃里,屏住呼吸,看见夏天的某种美好将至,在每一场骤雨与晴朗天色中,默祷很多个夜晚与清晨。
于是我继续往前走,憧憬着我生命中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