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卑微者的痛苦与反扑

                                                                          卑微者的痛苦和反扑

贾王史薛金陵四大家，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但就在这钟鸣鼎食之下，仍有众多卑微者不得不将腰弯到最低，将笑咧到嘴角，匍匐在地，怀恨在心，一点一点蚕食了贾家的基业；或无奈屈服，将人格降到最低，甘心为了欲望把自己贬为走狗，任其宰割。同为卑微，环境与个性狠狠碰撞，爆发了人性的恶与欲，演绎出的是卑微者们独有的一出红楼。

贾瑞，荣国府贾代儒之孙，父母早亡，从不被允许多走一步。祖父教训最严，一夜不归便发狠打了三四十大板，不许吃饭，令其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功课来。他身出外房，深宅大院内没人扶持，眼见小，心眼浅，见了王熙凤就木了半身，日后更是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初次读到此人，心里一阵就是恶心厌恶。可在浅尝名家对红楼梦的注解后，再读此人，心里又不免泛上可怜之情。在那个封建社会里，出身低贱又不求上进便无地自容。第九回《训劣子李贵承申饬 嗔顽童茗烟闹书房》中，众子弟打闹了起来，他却无法劝解，反被宝玉的大仆人李贵几句奚落：“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最后，贾瑞还只得“委屈着来央告秦钟，又央告宝玉。”他终是封建落魄家族的产物，吃人的礼仪制度如井盖般将他盖在黑暗之中，不免道德败坏，生性下流。他是屈从于卑微的可怜人物。

与此同时不得不提到贾府中的另一对母子，贾环和赵姨娘。他们也是身份低微。赵姨娘原是通房丫头，虽生了一双子女贾环和探春，却因处心积虑、暴脾气等原因被府中众人看不起。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通灵玉蒙蔽遇双真》中，王夫人命贾环来抄《金刚经》，贾环平时不论相貌才学总低宝玉一等不被看重，此刻便拿腔作势起来，还诬陷为自己考虑的彩霞与宝玉交好，不识好人心。后听见宝玉与彩霞闹，又因素日恨着宝玉，“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便要用热油烫瞎他（宝玉）的眼睛。”十几岁半大的孩子，心思恶毒到如此地步，豁了出去便要狠狠反咬一口，卑微者扭曲的心理让我不禁后背发凉。此事后又写到赵姨娘欠了五十多两的债也要从马道婆那拿了十个纸人作法来害了宝玉和王熙凤。他们为什么如此恶毒？卑微者已然俯身苟且偷生，在压迫之下并没有改造自己力争上游，反而看不起自己，专走歪门邪道。赵姨娘责骂子女撒泼恶毒，贾环不专心读书谋出路，只有探春自争好强博得了众人认可。赵姨娘和贾环，是不满于卑微却恶意反抗的人物。

不论哪个时代，阶级总有分化，地位总有高低。有的卑微者无奈屈从，如骆驼祥子和贾瑞般惨死；有的卑微者不计后果地反扑，抱着毁灭的心态。蒋勋的《说红楼梦》中写道：“一个社会如果不注意卑微者的痛苦，他们的反扑将是非常残酷的。……这种报复如果发生在社会上就是暴力革命。西方现代社会很注意所谓全民的福利，实际上就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作者非常聪明，完全看到了这个东西，这个家族最后败落，也是因为卑微者的大量存在。他们做一点点手脚，整个家族就会出事。平等的‘平’字是非常难实现的，它不只是权利、财富的平等，更重要的是心理和身份的平等。”而不论卑微者抱着屈从还是毁灭的心态，他们扭曲的心理于社会来说都是一颗毒瘤。当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写道的“平等”，简简单单两个字，要做到实是千辛万苦。这背后如何平衡，还需要每一代人努力思索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