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翎( 1)
序:
海鸥无声地掠过海面,它想在天亮前飞抵近海的某处山岩,那里是它的巢。海岸边燃起的篝火令它不安,祖先的记忆之中,跳动的红色流体往往象征扩张,但它并不知道,它只是记得当天空与阴影下方幽静的海岸燃起同样的颜色时,会有许多条和翅膀差不多大的东西游向大海,还拖着白色的网。并不危险,但很吵闹,或许会引来别的麻烦。
有时浅滩上会嵌着冲上岸的瓶子或是浮木,都漆着些奇怪的标记,完全不能吃,所以没有价值 。咸风中有些腐败的气味,还有秃鹫拍腾翅膀的聒噪声。它甩甩翅膀,在看见那些烦人的家伙之前钻回自己的巢。
冰冷的人形伏在沙滩,任由秃鹫啄食自己的眼珠,同样没有生命的铭牌上依稀还有几个小字“安德烈·唐”
1)复兴站 S 73.2 W 88.6
全息投影在工作区的中心缓缓旋转,马克姆峰的暴风雪在五分钟内三次移过荧光屏,映出墙角堆放器材冰冷的轮廓。严寒和戒备让人本能地沉默。
刚做完第六组体能训练的布隆·斯科特打破静默,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诸位为什么选择这么个鬼地方,以诸位的才能,总该找到其他……更舒适的研究所就职。”布隆很想说点什么,谨慎地选择着词汇。
“什么来钱快做什么呗,在中国可没有货币和选票挂钩,想做成什么不是靠卖关系,就得靠卖命。”陈谦把第三个可乐罐投向垃圾桶,但这次没有成功,易拉罐滚到鲍尔斯·詹森脚边,相比前者那张亚洲人的普通相貌,后者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的多。詹森有着典型的美洲脸孔。他毫无反应地自顾自研究手里的无人机,对这样的对话并无兴趣。
“詹森?”陈把目光投向他。
“对于一个旧布鲁克林客,他首先是一个暴徒,无赖,骗子,然后才是美利坚的公民。”詹森冷笑,“所幸他们并不太在乎极地动物,否则我会以捕杀野生动物的罪名被诬入狱。”
“我嘛,小时候过圣诞节,在壁炉生火的时候把烟囱口敲煤屑的老爹熏了一脸黑灰。而他正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我永远忘不了他抡着铁棍追了我足足……呃,四个街区那么远。谁都知道圣诞老人不会来南极。”刚刚提议的俄罗斯人笑得喘不过气,中国人和美国人也大笑着做起鬼脸,倒像是初中聚会时互揭老底的简单快乐。
3) 埃蒙特岛 E17.9 S 37.4
埃蒙特岛南部岬湾阳光正好,海面温和如镜。不适合出海,却适合垂钓。
戴斯中校靠在舢板上享受一瓶威士忌,船员们把一箱箱物资从简易码头运上船。
“海洋让我们脱离蒙昧,水手。”他笑着对扛大箱子经过的船员敬礼,船上摆放着冰桶和啤酒,水手们齐声发出欢呼。这意味着每个人在忙完手中的活都可以坐在甲板上痛饮一杯。戴斯时常会想象十八世纪的海盗,他们把成桶的淡水和朗姆酒搬上船,然后靠利刃和钩索征战四方,或是葬身大海。这种野蛮很浪漫,反倒使他想起某位可怜的同事,安德烈·唐探员。他们曾有一小段共事的时光,具体是由休斯敦到埃蒙特岛三十英里外的无人海区。
码头上的箱子越来越少,他这才注意到还有几位当地土著也加入了队列,戴斯撬开剩下两个箱子,里面大概是南美产的面包和风干牛肉。
“留给他们吧,”戴斯招呼剩下的水手到甲板集合,“安全屋不再有价值了。”矗立在开阔地上的安全屋屋顶反射着银灰色的光,那些光芒自第一批工兵登陆直到现在,环绕着的毒箭与飞矛变成沾血马鞭下畏惧崇敬的目光。犹如奥林匹斯山的神祠。此后这里或许是一片汪洋,但在合众国的蓝图上,这不过是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牺牲。
副官站在最后一条舢板上喊戴斯启程。戴斯轻吻掌中的十字架 ,将它塞到一直站在身边的土著人手中:“尽快逃命吧,离开这里,灾难就要来了。”
也许是整个埃蒙特岛唯一能听懂英文的土著人捧着十字架,如雕塑般目送大船远去。
坠入海底的电讯号在不到0.01秒化为雪白的信息碎片,被裹挟着击碎在山崖。
3)
休斯敦 美利坚安全局分局 W 94.28 N 29.04
hoster正在接入……读取文件源……
【
25小时前 坐标 更新 ( )联邦探员 安德烈·唐 输入十二位密码 ……验证成功
虹膜扫描……验证成功
:这里是hoster,欢迎,安德烈·唐探员,代号“销榫”
:我需要转接总部,坐标(0,0,2),口令是“复兴”。
:请求识别中……口令验证成功……正在转接
:总部,这里是“销榫”,“阿蒙森号”已行驶至加勒比海,预计三十小时到达目的地,“阿蒙森号”状态正常,无意外发生。
:非常好,务必保持联络,探员,祝你好运。
:是,长官。
19小时前 坐标更新 联邦探员 安德烈·唐 输入十二位密码 验证成功
虹膜扫描…验证成功
:这里是hoster,欢迎,安德烈·唐 探员,代号“销榫”
:噢,给我接执行机关,坐标(1,0,1),还需拷贝一份语音
:请求识别中...请求无效,未识别口令。
:复兴!复兴!去他妈的口令!
:请求识别中...口令验证成功,正在转接...
:探员?报告你的情况。
:航线偏离,戴斯似乎控制了这条船,阿蒙森号的船长从左舷坠海,正在调查,但原因不明。我需要本部支援,重复,我需要本部支援。
:五分钟后,两架“雏鹰”将从火地岛机场起飞,祝你好运。
13小时前 坐标更新 联邦探员 安德烈·唐 输入十二位密码 验证成功
虹膜扫描…验证成功
:命令“雏鹰”返航,戴斯已叛国 !重复,戴斯已叛国!——
:这里是hoster,欢迎,安德烈·唐 探员,代号“销榫”。
:——
:口令错误
:——
:口令错误
……
七小时前
:这里是休斯敦,收到请回答,重复,收到请回答。
:……
三小时前
:这里是休斯敦,收到请回答,重复,收到请回答。
:……——
:欢迎,地球之子
】
低沉的男声到此戛然而止,长桌前的探员们都暗暗捏了把冷汗。犯罪心理分析部的部长冷冷地瞥了眼执行机关的负责人:“这位戴斯中校是您推荐的吧,李先生?”眼看下属失联,这位以宽厚大度著称的元老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可……可戴斯中校毕竟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的机械航海是优秀,心理测评也完全过关,要是换了别人,能不能将东西送进南极还不好说。”
““先锋”宁可沉在海底也好过被一个疯子和阴谋家带着满世界乱窜!”几位负责人忍无可忍地大吼。
局长摇响了桌边的小铜铃,这意味着他将拥有最高发言权,先前几位不可开交的部长都纷纷安静下来。
“听着,先生们,如今再度推卸责任已经无济于事,我命令诸位回到自己的位置,我会上报白宫,调动合恩角的空军参与缉捕,在审判开始之前,还望诸位尽心竭力。上帝保佑美利坚。”
(4 中南海 39.53 N 117.60 E
“半个月前我从科研部听说了这个消息,南极的矿藏比已探明的储量要多得多,这意味着即便有一成的能源能够为我所用,中国已经日渐枯竭的能源生产力必将得到质的提升,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世代梦想也将更进一步,世界人民的平等民主也将也迎来更加光明的未来。” 席间掌声未竟,总书记忽而双手握拳挥舞,“不过同志们不要忘了,在社会主义发展的道路上,还有强大的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干涉,所谓的'复兴',不仅仅是社会主义崛起的迫切需求,还有霸权主义的困兽之斗,美帝绝无可能将资源共享。我们也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绝不畏惧战争,唯有人民能战胜强权 。”
这场被人民日报评为“新能源之展望”与“新秩序之序章”的演说在五分钟之内占据头条,随着虚拟信号的蔓延 ,各地随之进入一级战备。而大洋彼岸位于夜半球的白宫仍在不知情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北斗系列攻击卫星缓缓变轨,展翼悬于千年封冻之地的上空,俯瞰这颗蓝白色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