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的回憶錄」

杂遝的中街，时值刮南风的黛色日子，她面纱下也带了湿潮的绯，唤出些修姱模样，惊艳了丁香色油纸伞。我像被阿斯蒙蒂斯从后脑当了一棒槌，追问她姓名。她眼神忧郁薄情，像种对爱恋的睥睨，我却像不听劝的玩火孩童般一肚子情思往她幽深眼眶里倒。如今提笔忆起，苦笑自己无魂，情愫油然奋起，那般陷入她焦缺的风云。

恋里陷得好深，我想我在书里读过她般的女子，幻想过，斜倚碧楼的弱肩脊，薄脆的诗卷，虔诚的兰，那般古韵残依在她骨子里。她回上海不久，爱穿轮船上购来的珍珠短衫，非些名贵衣牌，她笑，说不过外皮囊是千篇一律罢了。她说话声腔调像南风秋江中携寒涩的奔流，悠远有韵，水中卵石是细鼻息，透露些女子的洵美，时夹杂几句金黄的日语，砌浓了郁郁瑰色，我却留心听，盯紧她搅动的口舌，几次分神想到留声机里的女音，唱《东京小夜曲》。犹记约她漫步路灯踩铁轨却发软没实质，风做邻巷爱打趣依偎恋侣的老妪，在我们耳边叨碎几句爱的哝语。脚踝酗酒，烂醉如泥的舌吻，步步生乱。

她放下信，说是要回东京去。爱在战火下血肉横飞，鸢尾残瓣颤坠，悚起名为悲切的苦女子。我夜夜寐前叩问这花般的艳遇是场恶作剧，花体字烙印，写着珍重。我怎么能放心，战乱年代的恋侣总是命运的肆虐品，爱情这样的珍宝被投进战火，也没柴火好烧，只留两具系手的焦尸，没人认的脸，只说这是对苦鸳鸯。也罢，算我和她飞蛾扑火，飞进爱情的火，为爱情死去了一次，被人记起我们也成双。“没有一个时代不让人相爱，”我这样安慰她，再相拥，铭记她珠饰吻别我颈窝的微凉。

回忆的结尾看似是我们在淡褐码头的分别，那日烟附着平淡的江水，也像我看似平淡眼色下快溃崩的思念，要成病，她给我的病，不痛不痒却难愈合，俗世艳遇，一块黛色的痂，瘤在心室里，我嘱托用滚烫心脏每次跳动脉搏都去重温。她给的回忆录，我用残存余生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