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银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偏偏这碎银几两却能解世间惆怅。”
——题记
张老三病了。
张老三算是村庄上最有钱的一个人了。各种来路不明的钱财,农民的血汗钱,甚至是穷人卖血得的钱他都要。反正这大半辈子亏心事干了不下一火车。现在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村子里都说张老三是亏心事干多了,老天看不下去来索他的命了。老伴受不了村里的人的风凉话,给自己的那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打电话。
不久,村子里的小医院的病房里挤满了人。这个地方七八个月都下着雨,闷热潮湿。豆大的汗水混合着张老三老伴的眼泪一道滴落在地上。只听她嚎啕大哭:“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你爸都病程这样了也都不晓得回来看看。你们买的那些破手机是都坏了还是咋地?怎么也不晓得打个电话来问问?是想要等我们都到火葬场了才高兴回来是嘛!”
老太太激动地颤抖,面红耳赤。一激动,泪水就哗哗地往下淌。
“我们这不是也回来了吗?我都是放下好多工作才能回来的。”小儿子眯着眼睛说道:“爸,你看我不是给你买营养品回来了吗?一罐头就要我一千多块钱呢!可贵了!这些外国佬就会抢钱。”老四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些英文包装着的瓶瓶罐罐,确实挺多,足足摆满了一个病床的小桌子。
“咋?老子的命还没有你的工作值钱?”张老三最疼爱小儿子,此时的怒火也不舍得朝着小儿子发。“不不不,您老的命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小儿子只能陪笑着。
“爹,话也不能那样讲,是吧。老四也不容易,几百个万的生意都推脱了才可以来看您。老三这些年来挣的钱真的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多的了,混的也是最好的了。你说是吧大姐。”二姐走到病床边上扶起大姐。“那是,方圆十里谁不知道张老三养了一个赚大钱却不舍得给自己老子花钱的儿子。”大姐也跟着二姐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你说啥子呢!”老四见状不乐意了,正要准备和大姐二姐开始吵架。
“都给老子闭嘴!谁再吵吵就给老子滚出去!我晓得你们回来不就是为了老子的房子还有钞票吗?吵个锤子哦!你们都一个样子。老大、老二你们也别说老四,你们也不是啥好东西。”张老三伸出两根手指颤抖着指着三个人。“你们啥时候可以学学老三,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空就回来多陪陪老子和你妈,什么揍的。(方言)”转头看见老伴还在抽泣,便说道:
“你哭啥子嘛~咱么又不是没得钞票。用不着这几个混账回来看我,老子还落个清净。一回来除了要钱还能干点啥子?烦得很。”张老三打算坐起身喝口茶水,不料伤口太疼,不得不继续躺下。张老三斜眼看着满病房的儿女,人模人样却不会干人事儿。看着爸疼的躺下喝不着水,大女儿想要过来扶他一把,却被张老三一把推倒在了隔壁的病床上。“老子受不起你扶。折寿!”说完又“哼”地一声把脸埋在了医院配备的“大白枕头”下,留下一个待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大姐。
“爸,你这是做啥子嘛。生气对身体不好,这么热的天来喝口茶降降火。”小儿子盈笑着端起茶杯,还贴心地插了根吸管。张老三现在正在气头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无奈小儿子太没眼力见,非要他爸起来喝水。“你做啥子嘛!老子喝水要你喂?”他把脸转过来狠狠地瞪了小儿子一眼,吓得他哆嗦了一下,眼镜从鼻子滑落了一寸。他从前是从来不凶小儿子的,小儿子长得白净,学东西又快,说话也很聪明。他本以为小儿子是这些人里面最有出息也最会孝顺的一个。小时候他还会给自己打洗脚水,给自己去买烟买酒。现在要么两三年回来看一次,一回来张口闭口就是和自己谈那该死的钞票。
病房一阵沉寂。
“来,老三,你过来扶老子把,老子有话要讲。”张老三抬头要求最老实的老三过来扶自己起来。“我和你们讲哦,老子现在病倒喽。需要一个人留下来照顾我的吃喝拉撒,我晓得你们不会有人高兴留下来的。我也晓得你们都在惦记我的那些房子还有钞票。我告诉你们,不高兴孝敬我和你妈的,老子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得到!咳咳咳……”张老三话还没说完就开始了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吐酸水。老伴见状赶忙摁下急救铃,一大群医生一拥而上。小病房待不下那么多人,就只好集体来到了走廊外面。
“老三你过来。”二姐刚出病房就拽着老三来到走廊的尽头。“做啥子?”老三甩开二姐的胳膊问道。“你也晓得,爸那个病,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他的财产我知道你也想要拿到,你不希望爸那些财产你一分也拿不到吧?”二姐搭着他的肩,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一匹狼盯着被自己逼到山崖上的绵羊一样等待着它做选择。反正不管他怎么选,对于狼来说都不会有害处。“咋地?你威胁我?”老三瞪大了眼珠子,有一丝生气。“我咋会威胁你?二姐从来都是最疼你了不是?”二姐一改往常的飞扬跋扈的性格,一脸献媚地说“二姐就是想要和你这个木头讲一句,大姐和老四他们都是精明人。一个有钱,一个阴坏。要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我们两个人哪一个能是他们的对手?就只有我们两个联合起来,家产才可能到我们的手上。”“那你想要做啥子嘛?”话都讲到这里了,老三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二姐的意思。“我就是想,你不是三天两头都往老头子家里跑吗?你也和他比较亲切,你在他的面前说点我的好话。当然,二姐不会让我亲爱的弟弟吃亏的。我出钱买点礼物,你去送给爸。这样子,家产不就都到咱们手里了吗?嘿嘿。”二姐用胳膊肘顶了顶老三。
老三没再讲话,靠在床边点燃了一支香烟。一阵青烟笼在了老三老实木讷的脸上。窗外的乌云如浓墨一般罩着这座乌烟瘴气的医院。
“那,行呗。”
走廊另一头。
“大姐,你想要家产不?”老四倒是毫不掩饰,开门见山。“那当然,老家的房子可值钱了,是这个数呢!”说着大姐瞪圆眼睛,伸出了好几根手指在老四面前晃了晃。“我晓得。二姐还有三哥一定也想要分点油水。可是房子和钞票就那么点,四个人分每个人分到的都少得可怜。我想要我们两个联盟,财产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分,咋样?”老四像是当时白公馆里拷问共产党员的败类,而大姐像极了经不住拷打的革命者,为了利益出卖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嗯。”
“大姐你从小就比我鬼点子多,你说咋办?”老四又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钱包,说道“钱倒不是什么问题,我可以稍微付一点。老头子刚才摁了急救铃,又要付钱了。要不,我去把这个急救的钱先付啦?”老四递给大姐一根香烟,和她一起抽了起来。“嗯,你先去把钱付了。然后我们再到楼下去买一点水果啊之类的。等等我上去先说一点好听的话,让老头子感动。钱一定就是咱们的。我也不贪,到时候家产四六分,我四你六。”说着就拍了拍老四的肩膀,一齐向着缴费台走去。“先说好,要是超过两万我可不愿意出这个冤枉钱。”在缴费台上,老四一边点钱一边骂骂咧咧地说“妈的,咋要一万四千块钱。这医院分明就是在抢钱,真的是。老不死的东西就快要死透了还要老子付那么多钱,烦死个人哟……”老四骂骂咧咧地交完了钱,和大姐走路上楼。“大姐,后续的治疗费用还有住院的钱可不少啊。让那老不死的东西知道我们对他的好就可以了吧,没必要再花那么多冤枉钱了吧?我可不愿意出这些钱,让有孝心的人去出吧,反正我不是。”
“有把握了的话,就把管子拔了吧……”
病房中。
“爹,你觉得好点了没?要不要喝点茶?”老三给张老头盖上被子。“老三啊,我看呐,在这几个人里头你算是最孝顺的了。我张老三,当地主当老财当了一辈子,黑钱白钱老子收了有好几个箩筐。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好家伙。老子老了,得病了,床前除了鬼,连个影子都看不着。老子心里窝火啊……”两滴浑浊的眼泪从得过眼疾的眼眶中滑落,给大白枕头留下了两个黄色的印记。
“爹,你不知道。刚才二姐和我说来着,她说她想要回来拿您的遗产。还要我帮着她说好话来着。那模样真叫我恶心,这样的要求我能答应吗?我要是答应了我不就成了龟孙了?我实事求是向您坦白了她的野心,您现在也知道了。她回来就是为了您的钱和房子,我回来可是心甘情愿回来照顾我生了重病的父亲的!爸!”老三声泪俱下地握着他父亲的手。那模样,若是一块石头都应该也要在此刻留下感动的泪水才对,不然都对不起那赤诚的“大孝子”!
“老子晓得了,钱老子一分也不会分给她的。丫的,怎么生出这样一批白眼狼。要不是老子现在起不来没得力气,老子现在就起来写遗嘱。上面就把所有财产的继承人写成老三你的名字。其他的龟孙子一分都别想要得到!咳……”张老三又咳嗽了。“爸,那你快点休息吧,我有事情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老三出了房门没多久又把头探了回来,说道“爸,您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为了钱而放弃孝敬的败类。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要给我的爹治病!”“好儿子,你快走吧。别让家里人等着急了!”张老三对着三儿子用力挥了挥手。一抹斜阳照射在了张老三的皱巴巴的脸上,他舒心地笑了。“谁说我张老三生不出孝子,老三不就是吗?哈哈哈哈。”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刚走到医院门口,老三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两个个电话。
第一个:“喂,李院长啊?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哎,也没啥事。就是想要说,医院里面是不是对我爸的病没有办法?不是不是,我不是要给老头治病,我的意思是不要动手术了,吃药就成。药贵?哪种便宜照哪种来。哎,好嘞,再见。”
第二个:“喂,媳妇啊。钱我已经从老不死的手里拿回来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