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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杨晓岚的文

作者:血落枫叶 发布时间:2021-01-03 14:24:34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云朵轻飘飘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向哪里。或许,其中的一朵云就是我,我正乘着风四处寻你。我问风,我们要去向哪里,风不语,我便不再追问。我晓得,寻找你的旅程车长马慢,要很久很久吧?你到底在哪呢?

  那年我六岁,你六岁;

  那年我八岁,你八岁;

  那年我十岁,你十岁;

  那年我十二岁,你十岁;

  那年我十四岁,你十岁……

 

  我写了一整天的诗,我走到松树丛边的小河赏月。在松树林子的深处,我依靠着松树而坐,刚刚出现月光让门廊前变得闪闪发亮,而她的房子依旧漆黑。我是不久前回来的,很多东西还是以前的模样,很多东西却已经不见了。晚风和残阳交替着模糊我的视线。不记得有谁说过,这样的情况下最容易遇见亡魂。还别说,沙沙作响,显得阴森。你不知道,我多害怕这世界上没有鬼魂。松枝的叶尖凝出夜露,被月光一照闪闪发亮的。你哭了?千万别哭,夜露滴在我的头顶,抽走了全身的温暖,你的泪将我抛弃在大洋深处,别哭,千万别。

  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有一天。你穿着白色长裙站在晚风中,裙角不停地舔着你的脚踝,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我站在远处望着你,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你。你发现了我,牵着我的手,我们一直走。你说你要走,我问你想要去哪里。你说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低垂的双眼放着光,问我是否愿意一同去。此刻天上的繁星皆入了你的眼眸。我想,我愿意。走了很久,你走不动了,脚上的水泡破了,我带着你在一眼清泉边上冲洗。到后来,我背着你走。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背上哭了。你微微颤抖,泪水打湿我的衬衫,像活生生在我的背上烫出数以万计的窟窿。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你声音如同银铃一样好听:“张嘉豪,你千万别忘了我啊。”我想,疾病来了我不会忘记;我坐在轮椅之间忘记了很多事情和不会忘了你;我躺在冰冷的墓里也不会忘了你。

  到后来,再见到你就是在冰凉肃杀的医院。你躺在干净的白色病床上,过大的病号服显得你的胳膊空荡荡的。很安静,你轻轻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我透过医院木门上面的小玻璃望着你,你就像是在城堡里睡着的公主一样,我的公主。在医院里,除了各种仪器的滴滴声,有的就是我无声的祷告。在那段日子里,医院的墙壁聆听了多少我虔诚的祈祷。

  我前前后后一共去过十次医院,其中有三次你在和医生谈话。我看着你,你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我看着你,你看不见我。医生除了病房,偷偷的抹眼泪。“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哎……”他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鲜红的花儿,我晓得,那是她养在窗前花瓶里的。再去看你时,你已经睡去了。你被推着去化疗室,这一次我不小心让你看见了我。你对我报以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这一笑差点让我没缓过来。你是那样疲惫,是那样惹人心疼。你好看的水晶般的眸子下边是黑黑的眼圈,头发开始变得稀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脸上原有的细细的纹路堆在一起,十分的好看。最让我心碎的是那皮肤间的纹理,就像是几年前初次见到你时一样美丽。

  我转身时眼泪飞出了眼眶,但是我还是很庆幸,没有让你看到我掉眼泪的日子。你是太阳,不该看见我的悲伤。当天晚上我听见爸妈房间里传来哭声,是妈妈的微微抽泣。他们谈论“淋巴”、“化疗”、“葬礼”等词汇一直充斥着我的耳畔。我想,第二天可以再去医院看你。我一定会去的,而且要给她带去世界上最美的花。快要十一点了,我坐起来,望着远处的天空。是你说的,在十一点的时候南方的天空上会升起最后一颗明星。我望着它,当它真的亮起,我想此刻你才真的离开。这次你离开了我,就不会在离开我。

  我爸给你请来了僧侣,他们嘴里念着经词:

 

南无阿弥陀佛多婆夜,哆他加哆夜。

莫米业多芬苏他也,阿米尼多喜多也。

阿米里多米加大,婆难喜多佛多他也,木库他多兮夜西……

 

 

我没去你的葬礼,全村的人差不多都到场了。我知道你不在哪里,我知道你永远不在了。那个笑起来像是太阳的女孩,她走了。我知道你是受不住了,你才在那个寒冷的夜里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殡葬队伍从你家走了出来,他们脸上或悲伤或面无表情。你奶奶几乎是嚎着走出家门,你也不想想,你就这样走了,对于他老人家是一种多么大的打击。村子里的人都给你带来了一些话,或许有的是真心,有的却是走程序。

有一条小桥,横跨在你家和小河的对岸。我常常和你在放学时分从那你经过,此刻我站在桥上望着桥下的水缓缓流过。远处有一群鸭子游过,我拾起一小块桥边的瓦片丢过去打乱了他们的阵脚。杨晓岚你混蛋不守信用!你说过要让我参加你的婚礼的,我还想着新郎官会不会是我。我不知道现在你旅行到了那里,如果你也站在一条桥上,记得千万别喝那个叫孟婆卖的汤。那个老女人特别坏,她要你忘了我去开始新的生活,她要你去那个冰凉的全是死人的国度。我晓得,你很害怕,你别怕,我会住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走。等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回来看看,我一直都在的。等你什么时候嫌太远了不想回来了,没关系的,我可以过去找你。别怕,我一直都在的。

等我回去的时候葬礼的豆腐饭差不多也结束了,我跪下来,磕了最后一个头。你该走了,他们给你盖上盖子,送上了黑色的车,开往不远处的殡仪馆。阿姨没有去,我没问为什么。我只记得她坐在村口,眼泪已经苦干了,空荡荡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流出来得了。这是一个干燥的冬天,她的双唇已经裂开了。我记得村子里的人说,杨晓岚的妈妈是从海南那里嫁过来的。现在看着她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杨晓岚生前的样貌。她的鼻子高高的,眼睛里面有着日月星辰,嘴唇微厚,笑起来脸上的细纹都会堆起来,眼角的细纹尤为明显。如果你见过她对你的笑,你就会知道此前你所见过的一切笑容都比她逊色一百倍。

“小庆(小名),你不去陪她吗?”

我没有讲话,我不知道以什么来应对。我知道,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允许我见到最差劲的她的样貌的。

“不了,她会不高兴的。”

我望着阿姨的眼睛,她抬起头慢慢地望着我。眼里先是惊奇,然后慢慢地涌出来了泪水。村口有一棵柿子树,本来是一家人栽种的。然后那户人家搬走了,现在就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她倚靠在树干上,就坐在那里缓缓地流泪。我不擅长言辞,只得慢慢地走开。

在回去的路上遇见几个人,他们看见我的神色都云淡风轻。好像少了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能扰乱他们的生活。是了,杨晓岚的去世对于这个存在了好几百年的村庄来说不过是一个年轻人去世罢了。我缓缓的走着,前面是断墙,是一块很老很老的残垣断壁。上面涂着很厚很厚的粉,是那种老式的刷墙的粉。我看着,那上面有一处简短的刻着几个小字,很小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杨晓岚喜欢张嘉豪。”

此刻我的心不知如何是好,刚才强忍着的悲伤现在才完全爆发出来。像是一张绷紧然后断裂的弓,一瞬间就土崩瓦解。泪水涌了出来,像是要一下子涌个干净。我嚎啕大哭,在墙根的一角哭着。毛线衫上沾满了树叶的碎屑,显得狼狈不堪。此刻我已经没有办法揣测当时杨晓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刻下来的这几个小字。或许是她考试没有考好想要找人倾诉却没有办法的时候?或许是她和阿姨吵架被赶出家门无处可走的时候?或许是她只是单纯地在某一个平淡无奇的早餐想我,才会刻下这几个小字。现在,我只能一个人去猜了。她已经不在了。

 

 

后来我走了,我回到了我原来的生活。我又隐藏在城市的深处,化作这城市的一员。知道有一个普通的早晨,我叼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走在街上。我低头看着老板给我发的消息,不自觉的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女生。面包掉在了地上,沾满了灰。我抬起头,一个女生,她的鼻子高高的,眼睛里面有着日月星辰,嘴唇微厚,笑起来脸上的细纹都会堆起来,眼角的细纹尤为明显。如果你见过她对你的笑,你就会知道此前你所见过的一切笑容都比她逊色一百倍。她笑着和我说:“啊,对不起啊。”然后和我抱歉的一笑,此刻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来了。我蹲在地上,眼泪掉在了地上。

“喂喂喂,不至于吧,我再赔你一个面包就是了,你别哭啊。”她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一些什么,然后跳上了公交车。我透过泪眼模糊的眼角看到她在车上向我挥手告别。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来自家乡的一封来信:

 

 

 

我走了,我去旅行了,

不必来找我,

我爱你,

你要记得我,

千万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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