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三首

哈姆雷特唱给奥菲利亚

我圆月似的姑娘，晚间你给我一株玫瑰

娇媚如你夭灼的面颊。（它烫伤了我

并取下我挂着清泪的头颅。）你以蜜蜂的

机敏蛰我吻我。在这里，我们看得见

一切，除了椭圆形的阴谋，烟灰的形状

我们相拥时，灰烬的枣红马死在露台上

只有面对死亡时我不能接着做盲人

（我的眼角正流出苦泡沫，流 流 流出

浮肿的夜晚。）我只好把自己掏空成

一段含在闪电里的话。奥菲利亚

今夜我不能爱你，在你我交叠的暗喻中

一段段时空聚拢成云。雨低迷地落下

我急跑着疾跑着腐烂的戏服落在雨里

带血的珍珠和祖母绿跳着砸进我身体

后来雨水已绝迹可呐喊仍刻在我的喉咙上

我正在唱一支痛苦的歌，但回声呢 回 声 呢

我们久居钟罩，声音的家太小了。一段童谣

唱出的水晶石英都变成沙土在下眼睑风化

你看，刀片似的鹿王正立在我的胸口

每一秒钟都是一次痛的分娩。面对你

我不会在月夜中高烧，可我捂着一个咒语

在你的两瓣薄唇中我认定：来生

是你轻放在水中的一朵百合花，是我现在唱给你的

一首重章叠句的诗。你将认不出我

无花果树也认不出我，但有一支曲子会为我唱着：

睡吧安息吧，像大地上所有的死者一样

成为一阵微风，或永远新鲜的飞行

2020.11.28

晚间随笔

或是裂出一道足以存放目光的隙

小孩子就在另一边，擦亮一根火柴

望着你，瞳孔里的山毛榉起火

熊熊地。像你高烧不退时，落发

在枕上焦成模糊的标点，捂着一句

呜呼啊呼！光在透明的肺上烧我

如日月出矣，涨破柔韧的海平面

牡蛎在潮水下温习一张月的薄膜

膜上映出手捧珠贝的孩子，敲敲你的窗

执意说拂晓中立着一匹雌马

而昨夜余烬就是那匹小雌马，目光蓄蜡

透过晨雾，注视着你病中半透明的幔帐

药在床头，孩子为你端来。你一勺勺吮

日月浮动成膜，自舌尖处无边无垠，而

光只展露了它们万分之一的平坦

2020.12.12晚间

乌有歌

闯入一个陌生的夜晚时你正唱着

模糊不清的歌，鸟衔着你的翅膀飞来

啄出不痛不痒的花园，鲜花只布在

一隅,用于闲话和隐匿生词

甚至你的鼻息间都吹拂出浩荡

的长诗。白雌马驮着月升，马踏飞燕呀

这一种轻巧的修辞,使得燕子脱膜

在蹄声中颤抖如我，冷呀，寒风

放飞死鸟时，古老的鸟骨古老的霜新生的膜

黏成典故悬垂下来，抖开我的语无伦次

以牛奶里的秒针间我展示早上的坦途

有怎样发蒙的崖峭回声。纠在一起结成

梳不开的头发刮过你同样梳不开

的表情，硬币般生涩。

                                      你分开拇指

捏着一句话搓捻它,搓出半透明的累

此时,树上挂满果实的死。众鸟凄哀而哭

啼号几乎扎破眼前的雾,和弹性的

对立面。把你搓出的东西刮得更混浊

但困住你的仍是无形无色的那部分

你痛得抓不住的牙,摇摇铃铛说

如果夜里浮满泡沫,那么你大可以苟活

似一只蝉，出蛹前就垂垂老矣,用气声

讲学，月下抄笔记,生词涛涛

碾进你咿呀学语的时代

而记忆能隆起难以想象的肌肉，健壮地

打出一拳，吼声骄傲如虎。你擦擦冷汗

顺着虎尾敲响一口布满花纹的奇钟

从声音的陶罐伸进手去,被往事猛咬一口

发现旷野若是落在一个名词上将会多狭窄

连虎都需缩进胞衣,长出莫测的新习惯

除你以外,

                  还没有春草被蒙在膜里

硬生生压进夏天。沉默是旷野的闭环

四季飞转如轮,唯独你是乌有的缺口

途经你的仅一字:空。但谁知道磨难

在哪里?在低洼，喊过群山的名字后

有一句回声与你相和,微微地颔首

看你细数过一长串的心情,却没有一种

属于你,或被你放飞。在迁徙的目的地

月光如腊月之雪,降临时如穹庐盖野

而你,这夜晚的不速之客，将无所不至

2020.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