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青玉案▪中(一)
“辛侯新官上任,行路劳顿,百姓前来慰劳。”
“自此,幼安便是百姓的官,幼安谨记各位父老的教导。”他忙迎出门,在府前恭敬地躬身。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几缕青烟绕上案边的兵符,隐隐化出绝美的人形,似乎经年漂沦也未能磨损这青玉一丝一毫,只是那宦海沉浮起落的数十年,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消失了,但那些凌云壮志从未远去,而是深深潜伏在鞘中待发的利剑中。
“珏儿,祖父期待的那天一定会来到的对吗?”府上小厮常见辛侯对案上宝剑自语,而未见案头一角青烟适时遮掩其行踪。
仍是那场风雷。
眼中模糊的人影仍是机械地在高台上舞蹈,烧焦,然后如同那些破碎的记忆般化作烟尘。
恍若隔世。
彩衣翻飞,飘零,成尘。一切一切虚幻的记忆牵扯着神经,如影随形。
自己是想扑上去拥抱他的对吗?多年以来纠缠不清的梦境中,自己青色的裙裾明明也已经点燃了火焰不是吗?可为什么,为什么记忆中的自己只是呆滞地站在一旁,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闭眼,任暴怒的火染红整片阴霾的天空。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在按计划行走,可还是忍不住失魂落魄。
那些泪水还是顽强地滞留着不愿落下。
曾一次次追问他的初心,他总说要造出更好的器械,将机关术发扬光大。
他如愿以偿地成为大汉最负盛名的工匠,而她也由此饱腹,互利而已,又有何可惜。
可他的魂魄飘散,究竟又换得了什么?
她一直恨自己没有勇气和他一起葬在那场大火中。
真是讽刺啊,直到现在她仍记得,自己是青玉的灵魂啊,怎么可能被火烧死。
[湖南大员辛幼安,带兵有方,调任福建,麾下飞虎军骁勇善战,编入御林军听差。即刻出发。]
代传圣旨的公公接过兵符,留下伏地接旨的辛侯,返回京师复命。帐外飞虎军列队等待辛侯的命令,为首的几个将领心有不甘。
辛侯起身,环视诸将, “辛幼安生于宋,荫于宋,祖父有训曰'纾君父不共戴天之仇'自该魂归于宋。吾知诸君有上阵杀敌之心,可皇城巍峨之下,亦是暗流涌动。诸将护圣上安定,便是护大宋安定。出发!”
部队缓缓开拔,将士们齐齐回头,昔日主帅已回帐中。驻守皇城相当安逸,既无征战之苦,也无性命之虞,可飞虎军上下皆在建功之年,又调离了他们所信任的主帅,其中的意味,自然是尽人皆知了。
“我辛某兢兢业业,力主北伐,可何曾想要割据一方,妄自称王?”辛侯狠狠摔下酒杯,飞虎军将士已远去,他这才流露出自己愤恨的一面。“圣上,糊涂啊……”
“不过是怕吾功高盖主罢了,”良久,辛侯牵动嘴角笑笑,“大宋未失北伐之力,已失北伐之心。”
校场大账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人……还是让我一力承担吧……毕竟这只是珏儿一生的命数,和大人无关。”
“可遇见了你,不也是我一生的命数吗?”盛妆的男子回视案上,眼角倾染笑意。“休再提这话了,快看我这妆容如何?既是见神仙,便如同见岳父母,礼数自是怠慢不得。”她只默然点头,思绪飘散。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
下一道劫数是在三千年后,这段时间足矣令她修炼出肉身,永远逃离这青玉的诅咒,可若是渡劫失败,便是功亏一篑。
她还想若将此事告知张衡,便是对其誓言的极力讽刺。所谓护她一世,在珏的眼中也不过是世人真情的把戏。
可她失败了,当她支支吾吾背出《窥天录》中化劫的禁术,张衡竟真露出孩童般欣喜的笑颜。他此刻霓衣盛妆赛过世间一切妖娆的艳鬼,所到之处兵荒马乱。
“我既许下诺言,自然不会反悔。”
和从前的他一般倔强。
“喔……不过这魂魄要是碎了再补起来恐怕有些麻烦。喂,邪玉,再有来世,就换我来寻你。”
所以……真的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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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我的先头部队,用于证明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