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短文，嗯。

 失梦症

  我病了，我得了失梦症。

  约摸三五年的早秋，南方还暑气未消，糖炒栗子零零星星上市的当子，我突然发现我不会做梦了，完全不会。开始我还以为是睡得太晚，大脑来不及造梦便匆匆醒来工作，但在一个长假的早睡早起之后，每天睁眼迎接我的还是一片空白。

  如此往复，失梦的第一个月过去了，我每天在无梦的沉睡中醒来，日复一日地做每天要做的事，在下一个夜晚再次陷入同样无梦的沉睡。

虽然感觉不太习惯，但考虑到第二天更好的精神，又觉得利大于弊了。

  无梦的酣眠，放在我身上再适合不过。

  时间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大概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裤腰越来越松。一向对自己体重满意的我祭出了积灰已久的体重秤，它发出一阵年久失修的吱嘎声，指针歪斜着指在两个黑色数字之间。

  我勉强回忆着几年前一次体检的数据，发现自己轻了不少。

  打开搜索引擎，大量的第三方专家结论使我有了晚期癌症的心理准备，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七窍流血，在大马路中央或是浴室一角一命呜呼。

  我转身到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当我抬头时，凸出的颧骨上残留着水滴，使我决定去趟医院。

  已经有几年没有好好体检的我对医院有些不大适应，在花费了数百元的各项检查后，我拿回了一张几乎完美的体检报告——除了体重偏轻，并无大碍。这一点明显吸引着减肥人群的羡慕眼光。

  回家以后，我仔细想想，估测是失梦的另一个副作用，便放下了没有由头的担忧。毕竟理由同上，利大于弊，有何不可？

我渐渐适应了无梦的生活，在日复一日的变轻与醒来间，我甚至有一种遗忘感，忘掉了自己曾经的梦境。

失梦对我而言不大不小，但我还是记下了那一天的日期。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为自己准备一个纪念仪式，规模不大，刚好满足仪式感的最低需求。

随着体重的持续减轻，我的步伐也随之漂浮，每一步都令我拥有踩棉花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会羽化登仙。为了减轻这样不切实际的感受与幻想，我在兜里揣了一方铅块，果不其然，有所缓解。

好在这样的体重并未使我虚弱，虽然想来有些奇怪，但几也无梦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时间对我而言逐渐量化可感，不出一年，我便如同全副武装冲入核爆现场的孤胆英雄，铅含量严重超标。

忽略安检时的提心吊胆与路人的异样眼光，这样的装备使我活的正常而真实。

在开始减重后，处于人类记录的本能，我每天晚上都会测一下体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红色指针的摆动也越来越微弱，无限接近白色底板上空洞洞的“0”字。

我开始幻想着那根指针拗过基准线的光景，脱正入负，假设自己羽化而登仙等各种不切实际的可能。渐渐的，这种等待成为了我的一大目标与乐趣，仿佛一切存活与重复的意义都在与此。

当我终于比以往一天都更接近终点时，我卸下了满身铅甲，躺在床上，闭上双眼，静候奇迹发生。

仲夏的微风把窗帘浅浅地吹开一条缝隙，光线从外面投影，分不清是路灯还是月亮。

那天晚上我并未飘起，而是做了一个失梦的长梦，沉重地坠入满床的被褥与月光。

姑且算作醒来。

后记

写在失梦与醒来之后。那些但凡以为千丝万缕的事物，都早已一丝不挂，空留残像。

祝终生无梦，睁不开双眼，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