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梦醒了

    亚神已经分不清谁是人了。

    街边有一家包子店，安妮蹚水过去，踏上了店门前的台阶。

    店里空无一人，但是店门大开着。高高的蒸笼上散发着大片大片的水汽，朝店外扑朔而来。那水汽层层叠叠，虚无缥缈，好像是布鲁塞尔郊外的林间晨雾，湿湿冷冷，冷冷湿湿。

    此刻安妮正双手抱着大提琴箱，缓步走在晨雨刚过的林间小路上。皮靴上沾满了潮湿的泥泞。在前方不远处是一只有些瘦弱的哈巴狗，边走边朝着道路两边嗅着气味。

    安妮时而朝着路两旁的桦树看看，时而抬头望望天。这次的天空是19世纪的天空，太阳也没有变红——虽然现在看不到太阳。但是安妮觉得天上可能有太阳。晨雨后处放晴的太阳，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安妮要去镇子南边的孤儿院给孩子么好演奏音乐。哈巴狗的名字叫杰姆，是瓦季姆伯爵家的狗，让人一看就讨厌，但又必须把它照顾好了，不能让它乱跑。不过，安妮相信杰姆，它肯定是一条好狗狗。

    终于走到了，真累啊！

    这是一栋表面用青白色漆成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就连围墙也像残垣断壁一样破败不堪。它就这么孤零零地出现在这里，在森林与田野的边缘，在天边层层叠叠的积雨云的映衬下似乎散发着神奇的光芒。

    那是关于水和云的光芒。就像在之前的包子店见到的水汽一样。

    安妮走上前去敲敲门，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门上长出了一只眼睛。安妮盯着那只眼睛，眼睛也注视着安妮。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只眼睛，但是想不起来了。

    那怎么进去呢？不仅没人开门，门上还长出了一只眼睛来。安妮伸出左手戳了戳门上的眼睛，滑溜溜的。接着眼睛快速地转了一圈，消失了。

    安妮知道，如果她自己开门，那么门后的世界必然不是孤儿院。

    所以安妮要等人来开门。她把大提琴箱沉重地摆在门前，杰姆坐在一旁的地上看着她发呆。她也朝哈巴狗看看，微笑着又敲了敲门。

    这次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太婆。

    老太婆不知道嘟哝了两句什么，就转身朝着屋里去了。

    安妮左手抱起杰姆，右手吃力地提起大提琴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老太婆身后走进门里，大门在身后“碰！”地一声关上了。

    孤儿院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白。但它不是因为没有孩子，或者没有任何东西而空白。这是一种安妮说不出来的空白。

    这空白让安妮想起了太阳的边缘，那里总是什么都没有。

    老太婆转过头，用有些干枯的眼睛盯着安妮：“其实你来不来都是无所谓的。如果你想的话，那就在这里演奏一曲吧。”

    杰姆突然消失了，安妮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点了点头。

    她把大提琴箱放在地上，然后打开。箱子里什么也没有，就像这孤儿院的空白一样。

    老太婆走到琴箱旁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你演奏得真棒呢！”

    安妮的梦醒了。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