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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还

作者:止息 发布时间:2020-08-28 23:50:59

风啊扯不住袍袖,水在山缝里流。那会儿的泉透了月华般的清亮再顺磐砺千回百转,掬了偏是滩失神倥偬,乍一惊真觉着魂也净了。灰蝉起鸣时我住了来,一晃儿就是昨夜飘雨。青城山。倒春寒。

 

好山好水好风貌,造化钟灵毓秀任我睡在里头,连梦也不长做了,只是一些琐碎。不知是这几程跌宕起伏生生将人晃晕了,还是讲故事的人惯会重蹈覆辙连我都腻了味。那之后我不再插手,也许是因为都风平浪静了也许是因为于事无补带着梦也遭了殃只能反复咀嚼些许过往余味,又像数九寒冬在掌心的雪珠化开,末了连琐碎都称不上,不过是温吞着刺痛人的清醒错觉。偶尔会惊醒,抬头闭眼收敛凡俗盘根错节。

 

沿着山径走。我仍未透彻自己算是什么,却也有不觉不知的朦胧意气随山泉一饮而尽一醉方休。何妨我亦是山之重峦叠嶂亦是水之一望无际,亦是茶叶杯弓蛇影亦是枯井一窥见底,梅妻鹤子,枕石漱流。踏石过河时有一瞬恍惚,想起还在武当山那会儿挑水上山,比我后来的师弟偏爱展示高难度动作口中还念念有词,只好边小心翼翼配合边大喊师弟小心!每每话音未落扑通一声,神功不知练没练成人是先下去了。浮想过后嘴角咧开弧度,出于挂怀和若有似无的想念。

也许彼此就在等待中无所事事,明知无所事事只想无所事事。气氛缠绵沉郁。诸葛青不总来,手里一摊摊事务由不得他一趟趟上山跟一个风华正茂却又垂垂老矣的闲人叙旧。来了也无话,斟上一壶茶。他啜饮着眼底不明不白的情绪,口中的话语从三顾茅庐到寻隐者不遇,说的是几次三番来访也没见着, 我沏茶的手僵持在半空一瞬尔后徐徐,合着不是在捡拾乱木滑柮留待寒冬火烧便是风日正好且容我去晒个月亮,这般错过堪称吊诡离奇。并未出声。

 

夜里?日头上还有人大醉酩酊。烛火咬断了一盏又一盏,新茶冲了个浓淡再浓淡。当事人没找托词,他却先作猜想自顾自笑,老王啊老王,错过了是假不想见是真吧。

 

无意辩白,收拾收拾衣袍席地而坐。后山道观上梅花未谢尽,老叟深埋一瓮积年雪,风过后连钟声都清隽,拂去半片雪,眼过一身霜,人在念啊,佛经里头不止一寸的,何止是夕阳,还须得回头,看一管瘦竹野游江湖,一气儿饮下陈过烟火的涤荡。那些年月沾染恣肆下的是浮雕还是疤疮,除我无人记挂,究竟只是随手捞起,叵料彼此相仿。

 

家住白云山,闲登白云观。云散人亦散,空余旧残砖。

 

走着走着云片化为水珠飘渺在肩头,像多年的思量终于难捺到说出了口,才抬手拭去睫毛上坠着雨珠似泪,仰头估量着到观庐的距离。

 

雨眼见着大,到不了了,不如就在前面那亭子里头歇会儿?他点头说好,然后从裤袋中摸手机,每逢他做这个动作,便知他将要离去,下回相见,不知何期,但缄默中知晓过终有一人赴另一人无约之约。

 

山中信号实在一般,把显示加载页面的屏幕搁在中间。

嗳……你知道么,观里那老头存水的坛子叫鬼脸青哪。多好的名字,他当真做了个鬼脸,我们都笑了,和以前一样。可凭谁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管他呢,山花仍隐隐如旧开,薄如尘埃,香如尘梦,再成为泡影,如同那些已不需要答案的疑团。而当下的一切,我却仍这么想着,能抵住多少,是多少。抓不住的,便也由他去吧。人各有命,倘若是缘悭一面,也在所难免。

换雨移花浓淡改,关心芳草浅深难。道观没能去成,别离比雨停来得要早,几日后我收到一幅行楷,墨色借宣濡湿洇染着字如其人。还是他,大器晚成,白日初升。恭谨卷字收好,我仍旧蒲团一个,扫叶看云。

 

可总也有人亦步亦趋,提醒着我啊,追风赶月莫留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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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转过来已是午夜,瓶里还插着株将谢的花。半梦半醒间想起老爹说的话,说放我一个人去上海走走,也说该学点人情世故。反感也没有回绝,难哪,父子一场不容易。然而上海只有一个月亮,这真是使人大失所望。先前遛弯儿上茶馆去听老人有一搭没一搭闲扯,讲得上海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连天上的月亮都不同哩!”我频频点头,想着这月亮怎么着也合该有两个吧,谁知只有一个。烟不会抽,但有道是入乡随俗,水杉下我学着吞云吐雾,呛着声在尼古丁和思乡的双重作用下热泪盈眶,不死心,抬头看月亮,这会儿有两个了。递烟的人还微笑。

                                                                                                              

烟不白送。当利益切身时即便是他也不能视若无睹。此行还为完成一场老爹筹划已久的收购,极大一部分与他有关,我知道这之于他意味着什么,也更清楚为这一趟老爹不眠了数十日夜,于是便也由不得我留一手。但我更经意地审视,这终究不是游戏不作赌局,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这小子有的是抱负和傲气,诸葛家也绝无等闲之辈,此刻他正踌躇满志笑着看我,清辉洒落他周身。

 

你回去吧。我说,没有用的,路是死的。

但他仍不为所动地微笑,像预料到般地说:“但先生给的路也不见得好走,我选难的。”我心说谁哄你啊,但终究只是抬腕,他骨节分明且颇用力道,问我要不要上舞厅坐坐权当接风洗尘,谈判也在那儿。

 

我说不必,然而警卫员走过来,我们不明就里地暂时失去了自由。当他告诉我那是因为他随手摘了朵花坛里的花时,我突然想起了北平的叭儿狗,随人吩咐,说以绝不做二,指东定不向西,我现在特钟情于这种生灵,身边这位但凡向它学着点儿,怎么也不至于捎我上警务办一游。偏偏有些人适应能力还贼强,几分钟就衣冠楚楚同妙龄女郎谈笑风生。真是上哪儿都如鱼得水。正腹诽间月光恰好照上一份散落档案,很有些时日的,边页发了毛,劣质漂白隐隐透着荧光,和片刻后我的面色想必是别无不同,因为连匆匆赶来解围的人都一愣,忙不迭道歉。

 

嗨,快别这样,天不早咯。赶明儿有事,咱俩还急着回呢。他听力不错,转头笑容洋溢,我可不急。逗得姑娘直笑。我只好暗骂真是没眼力见儿。

 

装得若无其事也未必诚然如此,黄包车上漫无目的地看沿街灯箱明灭,快秋天,叶子不分白天黑夜飘落着。诸葛青喉结滚了一滚,也只说预祝明天一切顺利。我低头,香气氤氲的。

 

月亮分明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次日言语如戈矛抛掷,硝烟四起,说客是早就千挑万选物色了来对阵,说辞折中狡猾,我本应冷眼旁观博弈,想起昨夜文件上白纸黑字,还是逃不过。替诸葛青说了几句又被人轻描淡写抹去,也只有他焦头烂额缄默之余定神望了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但又如何呢,包间门壁挡不了歌喉宛转,如泣如诉。

命啊。

 

我笑得僵硬,他起身道别,与此同时几乎是擦肩而过地错身一个舞女。我如抽筋去骨般瘫软在她香肩上,余光瞧见说客诧异神情。苦笑,合着谁是这般人儿啊。阖上眼咀嚼被造化悬空着弄人的一切,我知道我会赢,但若是以那种诡秘手段该是我输的。无人能料想他会折返推门,见状只看似轻浅的一句:“王先生,我原来不知道您是这样规矩的人啊。后天厂子就是您家的了,多少收敛着吧。”千篇一律的笑意,不可测的眼眸深邃,我曾读出过的。扶起过他,他便也理所当然以为将我拖出泥潭也是他的责任了。诸葛青啊,有些白鸟是自己选择入深渊的,然而我说,您不欠我什么,犯不着。

 

那就不打扰您雅兴了。礼貌而疏离地,木门又无声合上。慢慢起身给姑娘斟了杯茶,来日再会吧。月光普照,即使在糜烂之地,也有盈盈一斗月色。

上海的月啊……

 

从袋里摸出协议,那三字挺拔,一通电话以后,纸片散落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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