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所为·空
执笔所为·空
黯淡的手机屏幕上,我看见自己被映出的脸,平静而木然,躺在文字之下。如果她在身旁,她或许可以窥见我眼中映出的冰冷屏幕,当我看向她时,她的身影也会倒映入我的眼,与整个天空一同旋转。
“如果”这个词只是假设,虚幻的联想。同她一样。
1
“没有谈过恋爱的青春根本不叫青春!”忘了是哪个夏天,成云曾这么对我说。那个年纪似乎所有疯狂都要籍青春为借口。
“不是吧,你想早恋?”我问。那时,我还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乖孩子。
她颇有些傲然:“行啦,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你明明比我还小两个月。”我这么回应。
“当然,我说的是心理年龄,”她得意地笑着,“我心理年龄比你大十几二十几岁!”犹记当时正午的阳光分割着她的脸,她的右眼在暗中一眨,显得有些滑稽。
我没有接茬。成云说的是实话,虽然夸张了点。她的确很早熟,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大概得益于她那个在重点高中教语文的妈妈。小学二年级,她说一直在左胸戴铁质校徽会让左胸变大,还用科学解释了一通,结果遭到一群红着脸的女孩子娇嗔着说她“变态”,而她不以为意。后来才发现确实是这样。她的作文永远会得优+,语文考试永远名列前茅,我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想谈就谈吧,反正......我才不早恋呢。”我无奈地回答,权当这个话题的结束。
一天中午,成云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个角落,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盒草莓:“诺,吃吧。”
“谢谢。哇,哪儿买的,真甜!”我忙不迭嚼着草莓,含糊不清地问道。
她神秘地笑笑:“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
“谁送来的?你阿婆?”阿婆,指的是她的保姆。
“不是啦,是个学长。你看,就门口那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教室门口立着一位高高大大的陌生男生,似乎还在探头探脑朝里面望。我没看清他的脸,依稀记得他的棕色头发蓬松得让我想起面包上的肉松。几秒后他钻入人群消失了。
“怎么样?”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扫她的兴:“唔,蛮好看的......”
她高兴地朝我嘴里塞了颗草莓:“哼,我眼光不错吧?”
“所以......你真的早恋了?”我压低声音。
她以甜甜的笑容作为回答。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把草莓一颗一颗温柔地塞进嘴里,轻轻地咬着,像是怕吓坏了它们,真会让人以为她嘴里嚼着燕窝鱼翅。我莫名觉得有点恶心。那不是震惊或嫉妒,是一种预感,有那么一瞬我似乎凌驾于时空之上带着悲悯审视成云脸上从前未有过的神情。
“这才是真正的青春。”她笑着说。
她所说所做,我所回忆的,大概只是些陈词滥调。我知道那会让人厌烦,但我只能在其中流连,因为她,我,还有故事中的大多数,无一不是夹在陈词滥调中生存的小人物,即便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愿承认。
每隔几天他都会送来一盒草莓,偶尔还有薯片面包一类的小零食。方式当然很隐蔽,但还是免不了流言蜚语,而云对这些流言置之不理,我也没把这事告诉别人。至少他们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再说了,我还能借光吃到不少零食。
突然有几个星期他都没来过,云的心情也异常低落,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你们吵架了?”
她抬起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分了。”
我愣住:“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故作轻松地说,“那个渣男......我才不在乎呢。”
她越这么说就越在乎,但缄默是我唯一的选择,在安慰人方面我傻得可以。
成云从此再也没有碰过草莓。
2
分手没多久,成云又找到了新的乐子:写小说。她母亲是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她也从小被文艺的氛围熏陶。她大概是我们班第一个写小说的人,据我所知。
她曾经给我看过她写的古言,当时古风还没火起来,我也从来不看网络小说,时至今日我也没有看过,所以这种文风对我来说十分新奇,我怀着敬仰的心情看她风花雪月的文字听她晃着蓝封皮的本子夸夸其谈,什么孟婆汤啊奈何桥啊油纸伞啊,什么转世轮回啊三生厮守啊,把我镇得可以。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全班都争着看她的小说,她一下子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只有一个人冷眼旁观,那就是慕容小姐。慕容小姐不姓慕容,姓金,她曾经给报社投过稿,笔名慕容xx,用了两个奇怪的生僻字,死拗口,我们干脆就叫她慕容小姐。她投完等报社回信那段时间像范进中举似的大呼小叫,惹得大家羡慕不已,结果人家非常委婉地写了封退稿信寄回来,这个“慕容小姐”的外号就多多少少带了点讽刺意味。现在成云成了和她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物,她当然嫉妒得要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狗屁不通,”她冷冷地站在人群最外围,“一学生还整天想着情情爱爱,要点脸哦!就这狗爬似的字迹,你把本子拿给我当抹布我也不要。”
成云正在讲网络作家娑罗双树给了自己怎样怎样的灵感,听到这话,她杏眼一睁,接着耸耸肩:“你就是嫉妒而已呗。你也不看看自己之前写的是什么货色?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有本事把这个寄给报社,看他们要不要......”慕容小姐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起,大家一哄而散。
“走着瞧。”
成云一边写小说,一边抓学习,两样都没落下,原本等着她学习一落千丈看笑话的慕容小姐也气得跟周瑜见了诸葛亮似的,处处想揪她过错。这样的硝烟暗起的日子过了好一会儿 ,一天,云突然问我:“你看到我的本子了吗?写小说的那本。”“没有啊。”我有些慌张,成云不会把它弄丢了吧?
“怎么回事?你有看见谁翻过我书包袋么?本子不见了!”她的声音反常地焦灼。
她当然不可能找老师帮忙,我们那个快退休的班主任绝对会先把不务正业写小说的云大骂一通。而同学们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慕容小姐只是一直坐在座位上冷冷地笑着。
我猜测:“会不会是你落家里了?”
“不会吧?早上整书包我还看见了啊。”
第二天,成云摊摊手表示家里没有,在教室里找了一整天也毫无所获。
下午我留校打扫卫生,突然隐隐约约瞥见垃圾桶里有个蓝封皮的本子,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连忙用扫帚拨开上面的垃圾,封皮上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迹署着“成云”,而书页中的字迹已被鲜红色的墨水染得模糊不清,在垃圾的包围下散发出一股恶臭。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我扔下扫帚拎起书包冲出教室,在烈日下跨上自行车飞也似地赶回家,汗水从发间流到脖颈,我想回家给成云发短信,说我知道真相了。骑着骑着我突然想到,告诉她有什么用呢?本子已经毁了,又没有证据指明是慕容小姐干的,除了让成云生闷气还能怎样?她那种性格,还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
我的心迅速冷下来。
回家后我抓起手机,看着成云给我发的消息:“怎么办啊我的本子真的不见了啊啊啊,哪里都找不到!我写了好久的!!!啊啊啊你有什么头绪吗?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偷走了?”
我内心挣扎了很久,最后回她一句:“我不知道。别着急,也许哪天你不找它它又会出现,好多时候都是这样的。”我突然感觉我成了犯罪同伙。
“.......”她在屏幕前沉默了好久,直到晚上才回复:“也许吧。你相信吗?”
我说我信。
3
新学期开学后,我和云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我花了很久时间来适应,直到心里空空荡荡。
几个月后,我用微信给云发了一条生日祝福。
成云惊喜地回答:“月,我爱你!你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
我心里五味杂陈,一边为她这么感谢我而高兴,一边为她的第二句话而悲哀。
在她眼里,我们的关系淡得已经不需要记住彼此的生日了吗?
我照例与她寒暄几句,然后退出聊天窗口。我一向是个爱自作多情的人,把敏感放在不该敏感的地方。
那是我最后一次祝她生日快乐。
4
我想,我们之间也是有过友谊的吧,真实的友谊——即使我的性格让我一直在这份友谊中扮演一个小心翼翼的角色——不然我也不会在看到那条说说时有种强烈的嫉妒感。
那条说说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的关系也淡了怎么办?”
“淡你妈淡。”
@xxx
ps:你的手机像素低得可以。
配图是两个穿着JK的女孩,其中一个是云。
我和成云的关系从来没有到这种“打情骂俏”的地步,我有种嫉妒,更多的是怅惘。我注意到她那个“也”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了我。
自作多情罢了。
我效仿别人的样子在评论区打出一串999999,然后熄灭屏幕。我以为我对她已经释然,但只是我以为。
过了很久我看见她的回复:“谢谢。”
“庆幸自己没跑太远,还活在弹丸之地,
纯粹地以为,世界等同于你。”
2022.8.29 第一次修改。实在是太烂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活动早就结束了修改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
原谅我以你的故事为蓝本为了写文而篡改,我的云。或者说,曾经属于我的,云。
你在我心中依然独一无二——好吧,又是陈词滥调。不过我在说真心话。
我写不出你,真的,可能是因为我们已经成了陌生人,你成了我列表中想碰又无法触碰的存在,也可能是,我忘了你,忘了很多关于我们的事,因为我们已经太久没见了。真的太久。
其实我们的关系从分班开始就慢慢淡了,只是一直我敢不承认,单方面的那种。毕竟你真的太独特。我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见过你那样的人。可我以现在的笔力无法诉诸语言。
那以后呢?真的会忘掉你吗?你送我的发卡我已经找不到了。我该用什么回忆你,用该死的无能为力的笨拙的大脑吗?我的记忆空空啊,我的云。
也许你会看到也许你永远看不到也许你会生气也许你已经忘了。你现在有了新的朋友吧,很要好的闺蜜可以终身相伴的那种,不像我整日价碌碌无为连能够谈心的人都没有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享受孤独。
我好想你。
可是回不去了。我们无法相见啊云,云。
有时候会想,如果晚一点见到你呢?等我准备好了再见到你而不是以曾经那种傻乎乎的整天被男生欺负哭的单纯得令人发指的什么都不懂的姿态迎接你呢?你会接受现在的我吗?
会吗?月在这里,等不到你的回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