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所为」结婚

结婚

V

她用筷子夹住一只油焖大虾，低头去咬。父亲顺着刚才的话题说，雪丽啊，马腰那套房子打算怎么办？

雪丽姐含含糊糊地答，先放在那边吧，暂时也没啥用处。

父亲说，放在那边也不是办法，把空房租出去或者卖掉多少也能补贴点，起码比没有好吧。你现在每月工资也就三四千，除去生活费租房子的钱，没怎么剩下吧。

她把虾壳吐到一旁的餐巾纸上，低头沉默了很久才答，行，但是家里还需要收拾一下。我的衣服和几床被子还在那儿……床头上的婚纱照也得扔出去了。她抬头佯装轻松地说，脸上还带着笑意。

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到桌底下，“啪嗒”声惊醒了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人。我迅速地弯腰捡起筷子，起身时短暂地与她四目相视。

白色的水哗啦啦地冲刷着筷子，愈发觉得油腻。依稀能听到客厅里敬儿下象棋发出的清脆的嗒嗒声。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辣椒和大蒜爆炒后残留的油香和凉拌苦瓜的酸涩，呛得我猛地咳嗽，险些眼泪都被挤出来了。

我使劲地晃脑袋，却怎么也甩不出那些使劲往我耳朵里钻的，所谓的大人的话。

IV

我现在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提离婚他没跟我再说过什么话……我受不了了，干脆离婚算了……雪丽姐低喃着。

你是不是傻！你一离婚不就是让那个死女人得逞了不是吗？母亲气得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有些吃疼。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耗不下去了。每天家也不回，店也不顾，偶尔碰见他也是一张臭脸。前天半夜，他回来就问我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我没同意，他就走了。雪丽姐坐在沙发上，桌面上是一堆用过的餐巾纸。

可是现在他最想要的就是跟你离婚，你一妥协他就得逞了！你再想想敬儿，为了敬儿你也不能离婚。敬儿还这么小，他爸又不关心他，你一走，后妈能对他好？

雪丽姐哭得更厉害了，嘴里呜呜咽咽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父亲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觉得过不下去了，就早点跟他离婚吧。分财产别狠不下心，得多要点。唉，敬儿的抚养权我劝你还是别争了，先不说你妈同不同意，就敬儿的太姥爷，他能同意？带着敬儿，以后会很苦的。言罢，回避着母亲的怒目起身回了房间。

雪丽姐走后，母亲跟我说她觉得雪丽姐一点都不坚强。如果是她，她一定不会同意离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III

夜色在沉默，只有床头柜上正充电的手机闪着微弱的幽幽绿光。

我问，你们当时是怎么就在一起了？

雪丽姐答，我当时在马腰超市打工，就被人介绍了。当时我爸妈都不同意，因为你大哥和我们村的一女孩被人介绍过，那女孩嫌弃他个子矮就拒绝了。我们家和那女孩家关系不好……后来你妈和你大姨来找我，说他怎么怎么样好，一定会给我幸福的。当时还是太年轻了，抵不住几次的好和鲜花，就在一起了。

我微微仰起脑袋，用手捋出被自己压住的长发，问身旁的她，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出轨了呢？

她答，前年吧，但是没有证据。他晚上上个厕所都把手机塞裤裆里，锁屏密码也换了。有一次早上他去洗脸，手机落在桌子上了。我只看到聊天页面上，他发给对面那个人一朵玫瑰。他突然就回房间了，很慌张地拿走手机。我问他为什么要发玫瑰，他说是客户。雪丽姐语气很缓，一边回忆一边说，可我觉得好笑啊，我明明在问他为什么要发玫瑰，又不是在问那个人是谁。如果不是这次被我亲眼看见，他嘴硬的厉害，死都不承认自己出轨了。你大姑也偏袒他，每次吵架都只说我大题小做……呵呵也对，哪有当妈的不护着儿子的。这一次，你大哥骗我说他去出差，而我刷抖音的时候刷到他同事拍的视频，他和那个女的一起去摘橘子。

我一惊，问，那个视频你还有吗？

视频被删了，但我截屏了。雪丽姐从被窝里伸出手拔掉充电线，滑亮手机屏幕翻到相册，伸到我面前，这个。

就一个背影？你就这么确定是他？

她颤抖地答，我跟他十年了……我怎么会认不出他？

我动了动喉咙，那，那你现在怎么办？

她收回手机平躺在床上，答，不知道。我不能离婚。我没有钱，没有房子，我只有敬儿，可你大姑不会同意把敬儿给我的。

可以打官司，争取敬儿的抚养权。我说。

可我一旦离婚了，不就是成全了他们么？我为什么要让步？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把我辛苦照顾的家拱手相让？不离婚……不可能离婚……

雪丽不是我姐，可她已经当我十年的姐姐了。

故事远比八点档电视剧来得狗血，令人作呕。插足雪丽姐家庭的那人是大哥的初恋。那位初恋曾在十六岁的时候怀孕，大姑家本打算把婚事定下，可是那女孩不愿意，去做了流产。

II

敬儿出生在农历腊月，虎年的尾巴兔年的头。

那年我七岁，还是第一次“见证”小生命的诞生，有些激动。我穿着大红色的棉袄跟着父母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在医院的住院部里绕来绕去，像是走迷宫一样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雪丽姐的病房。

我听母亲说，雪丽姐在产房里疼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生不出来才破腹产生下了敬儿。

刚出生的敬儿小小的，皱巴巴的，整个脸又红又紫。我满是嫌弃的看着这个侄子，很是失望。我说，他好丑。

大人们都笑了。

雪丽姐虚弱地跟我说，长开了就好看了。

大人们在一旁讨论该给小宝宝起什么名字，而我不懂事地缠着雪丽姐问她问题。

生宝宝痛不痛呀。

破腹产的时候你睡着了吗？

……

后来我才知道，雪丽姐再也不能生宝宝了。

I

雪丽姐的娘家离这儿很远，所以出嫁那天是从我家走的。

大姑家并不富裕，只是在一个饭店里办了酒席，参加酒席的人很多很热闹。

只是没有婚纱也没有司仪。

十九岁的雪丽姐穿着红裙子结婚了。

总感觉这是一个沉重的故事。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开始去想大人们为什么要结婚。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还是为了爱情而结婚……我曾经和父母讨论过这件事情，他们说我小小年纪不想些好的。确实，这些事与现在的我无关。可总有那么一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会主动的或者被动的走进婚姻的殿堂。我会害怕爱情有一日淡化成了亲情……哎呀哎呀突然迷惑起来……

我所写的，是从离婚写向结婚。这也是我想写的。

正因为世界上有很多黑暗的事物存在，才让美好变得美好。

弥足珍贵。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对婚姻也还是一样恐惧。我想，也许我们往后生活会跟别人一样终难逃落俗，会为鸡毛蒜皮的琐事争吵，会为日趋平淡而懊恼，会不堪重负，甚至会后悔万分，但是这些都是爱情跟婚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幸福的背后是毫无怨言的，但我们还是选择去爱，去结婚，因为我们都怕孤独终老。如果这些就是爱的代价，而我必须选择跟一个人一起来承受，那我宁愿那个人是你。”——郑执《少女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