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所为·书

    1）

        凌晨。

        温书趴在桌上，身前是还未动过几个字的演讲稿。台灯的明亮衬得光芒之外的阴影有些不近真实，尽管窗外还有隐隐透出的微弱灯光。

       有的人是成功学，有的人是食物链。

       怎么还是想起那个白痴的比喻，他说每个人都该是一本书，别人从这本书中读出那个人的真才实学。

        胃的绞痛感适时袭来，温书忽而觉得要是有面镜子，真该好好看看现在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想来自己绞尽脑汁挤出来的墨水在白色背景晕开，是否也如自己惨白的脸。

       这本该是几个小时前就完成的任务了，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演说，他并不喜欢，但也无力抗拒。

         实话实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像是一个在小小生态系统中食物链塔尖的人，身下数以万计的挤破脑袋地想要往上爬，可他只想着也许纵身一跃，自己就解脱了呢？

        他真的该解脱了。

        他看不起那些深受成功学鼓舞的家长，也谈不上看不看得起，只是很厌恶。与他们同来听的无非是来探索高分的秘诀，或是看小丑表演，走个过场，付之一笑。

        食物链会有塔尖，但现实没有。

        他之上的天才自然大有人在，人们不必刻意记得他，只需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在成功的道路上作出或闪耀或可笑的冒进。

        那张早已在朋友圈传阅无数次的“学霸假期规划”  上，清晰分明地写着“21∶30，上床休息”，但当那个白痴为他选定了那条道路开始，那扇名为按时休息的门就永远关上了。所以即便困意袭来，也并无什么想要睡觉的念头。

        他瞟了一眼窗外，那些灯仍然不知疲倦地亮着。

        自己的家在十二楼，楼顶。这很符合他的位置。有的人永远在塔顶，在一个很小的生态系统中，他有权睥睨那些向他艰难爬行的人。

        也许我是该跳下去的。一个愚蠢的念头忽然钻进脑中。

       他揉着肚子接着写稿，台灯的阴影中是一本摊开的书，里面夹着蝴蝶书签。

     2）

          “每个孩子都是一本空白的书。”大教育家温行遥第一次说这句话，似懂非懂的温书在台下默默背自己的古文。

作为教育局长的温行遥自然是年少有为，对成功学的追捧也使得他能够有一点点私心来让资源更多地往自己的独子温书上倾斜。前提是他得愿意接受。

         温行遥的教育可谓是标杆。温书很早就进入了父母为之规划的轨道，成绩名列市前茅，各种国内大型奖项也时常能看见他的名字。几天前的高考刚结束，年仅16的他一同坐在考场中，等着揭开新的一页。之后的生活自然是顺理成章地出国深造，然后……然后就有大把的时光来弥补失去的过去了不是吗？真是可笑。

        他忽而抓起笔，狠狠划掉了先前的片段。

      3）

        很难说他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生活，很平常地，父母告诉他应该这样，他就一言不发地照做。

      没有反抗，也毫不质疑。

      书的一生，似乎从未被书本身书写。

      这就是他啊，光环无数。但并无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他害怕镜子，所以家里没有镜子。

      他是谁？他想了好久，但始终不敢开口问。

       在知识的储备中，温书是碳氢氧氮磷构成的智人，在亲戚朋友眼中，他是他们孩子的楷模，在学校生活中，他是个不太讨人喜欢但又的确光芒万丈的天才。

        除此之外呢？真的再没有什么了

    4）

        他注意到光线之外，想起八岁之后那本书就再也没翻开过哪怕一页。

         他忽然想扭头就跑。

         这是他的童年，事实上毫无童年可言。

    5）

        他在纸上写道∶顺其自然。

        这是他抗争的第一步呢，然后看着那些成功学的信徒瞪大眼睛，台下乱作一团。

         真好啊。比做了一整套提优卷还让人欢喜。

     6）

         什么时候他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了呢？

         那么疯狂，那么触目惊心。

          “温书，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这是他为数不多认真想过的问题，来源于班长一次无心的调查。

         “ 我嘛，我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做什么都行。”

良久，他认真地开口。

          可他是该被万众瞩目的人啊。

     7）

        胃的不适已经消散好多了。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窗外的那几盏灯仍亮着。

他又划去了那几个字。

     8）

         在所学的诸多知识里，温书最可感的还是食物链。

         父亲许诺的光明未来似乎遥不可及，但食物链不是。

         要么吃掉别人，要么被吃，这个世界应该是这样的，现实，冷酷，这样的世界才配让他温书迷惘。

        发半个小时呆的时间别人能做什么？预习一节新课；记住二十个单词。

        然后差距越发明显，最终走上的是一条失败或成功的路。

        这就是食物链。这个链子里人人自危，危机既有来自上面的，又有来自身边的。

        他害怕这些虚无缥缈的失败，害怕看见自己被吃掉的结局。

        这么多年了，还是被禁锢在这个因果循环中，无从逃脱。

        他决心不去想这些事，掐熄了灯躺倒在床上。

     9）

         一位父亲心情复杂地望着高处熄灭的灯光，顺手将身旁孩子的台灯也关上了。

        “ 不早了，休息吧。”

10 ）

         踏入会场，他忽而觉得这样的胜利也不错。

        他缓缓开口，字正腔圆。

        “将来的你，一定会感谢现在发奋努力的自己。”

        温父在一旁面无表情。

        “每个孩子都是一本成功学的书啊”他轻声感慨。

         那本书上倒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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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喜欢成功学，那些美丽的书本连燃烧起来的味道都像是在教导我怎样成为一个成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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