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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青玉案·(上)

作者:alsn爅 发布时间:2020-07-20 21:36:54


         公元1141年,历城。

大部分民宅中都显露出无人居住的荒凉迹象,偶尔几名着明显异族服装的妇女在井边打水,驻扎在附近的骑兵的马蹄声由近及远,消失不见。

        甩开身后那些妇女略带讶异的眼光,少年盯着眼前名为“哑舍”的招牌,犹豫片刻后还是推开了沉重的雕花木门,带着好奇向店内望去。

        店中焚烧的奇异熏香顿时让少年一路的风尘消散不少。店里显得有些昏暗,古董被整齐地摆在架子上。老板靠在柜台边把玩 着一块玉制的长命锁,身旁茶香袅袅。

        少年将怀中的书信双手递到老板面前,老板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的印象中开古董店的老板一般都是已无建功之心的古稀之人,或是精干的投机者,可眼前的老板却丝毫未见沧桑之色。少年当下狐疑,不过既然是祖父要求去见的朋友,想必也是能托付的人。

     “尊君可是辛文郁先生?”老板端详少年许久,缓缓开口“辛家有子唤弃疾,所弃者,体疾也,心疾也,一朝之疾也。辛公子,幸会。”

        幼安沉声开口“既然先生是祖父的朋友,可敢问祖父空有报国之心,而替金人为令 是何故?”

     “假若留在历城,也没什么不好。”老板轻笑一声,在案几前不紧不慢地冲着茶水,茶杯外壁的唐纹绽于老板的指尖,氤氲着茶香的水汽稳稳地被送到幼安面前,“有些抉择他日自然能被理解。”

    “有些古董生来被用于记录历史,他们忠实地见证朝代更迭,有的已经忍受了上千年的孤独,而有的还在继续。我想替它们问你,人这一生,究竟该做什么。”

     “所为臣,则尽忠,所为子,则尽孝。”辛幼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而家业易建,国运难改,救国之业,非一日之功。”老板轻声说“此物为女娲补天中的青石,为汉初张衡所得,琢为案几,名唤‘青玉案’,又作诗云‘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以喻情人之间的羁绊与思慕。它会记得公子的话,公子的每一个决心。今日赠与公子,祝公子一战成名。不过,他日若感到人生另有追求,还请把青玉案还于吾,需要时吾自会出现,务必。”

        青玉案静静躺在老板手心,闪烁着诡异的青光,一战成名?是……宋金再次交战在所难免,那柄封喉的剑,压迫越发深沉。

     “既如此,便请前辈领受小生的谢意。”幼安饮尽杯中的茶,将青玉案收好,起身告辞。“我已决意归宋,为北伐之矛,为抗金之盾。”

        幼安策马而去后“哑舍”重归寂寞,良久,老板幽幽开口“玦儿,这也是你的夙愿吗?”


        玦的灵魂住在青玉中,或者说,她是青玉的一部分。

        她有时能隐隐听到外面幼安读兵书或练剑的声音,而她也就伸个懒腰回去继续睡觉。

        她知道自己正在适应新主人,正在逐渐对青年幼安的报国热忱不施以冷眼。

      “我长大后要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可是我该怎么做?”

     “到处都在打仗,义军已经逼近历城了。”

    “义军首领耿京包围了历城,征募义军的人已经混入城内。” 

     “军士……大概两百人愿意加入,粮草……粮草是个大问题,历城驻军粮草足两周有余……金人后方遇袭定会返程支援,急攻历城,再于驰道旁设伏,解宋之围,可在此一举。”

     “联耿,抗金!”

幼安的声音在沙盘前随着义军的烽火蔓延而逐渐从迷惑到坚决,他的长剑开始随时不离身,在这日渐充满信心的筹划声中玦沉沉睡去,与此同时,记忆如冰面上的裂口般坠入混沌,溢出黑色的水流。

 


        他为你点亮长安,点亮你眉目间的星辰。

        她被人从余烬中拾起,那人的掌心温润如玉。

     “玦是么……他常和我提起你,其实很多事他已经做到了,只是还不愿意提起。”

         承认……什么?玦是谁?他又是谁?他口中的“他”又是谁?

        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罢了,旧事而已。事既至此,自然也是衡的幸事。”玄色的男子将她收在锦盒中,冲空天的雷霆遥遥招手,像与故人告别。

    

        满眼都是火光与烟尘,一身彩绘的男人翩然起舞,在烈焰中化为焦骨。御风台上火光冲天,长安花市华灯初上,闪电划过天空,激起雷云万丈。

        长安·元夕    



         1145年。

        身披甲胄的幼安立马于临安府下,红旗漫卷,身后数万义军振臂欢呼。

         以五十骑突袭驻扎五万军马的金军大营,生擒叛将张国安,辛幼安一战成名,帅旗翻飞如入无人之境,金人见之无不胆战心惊。

     “辛幼安”大名穿遍朝野,官拜车骑将军。这时的他,年仅21岁。


         这一生,究竟有几个千年?

         那个风雷交加的夜晚仍萦绕在玦的脑海,闪电点燃了天空,点燃了玦眼中的漫天星火……还有……还有一个燃烧的影子,他在……在一座很高很高的高台上舞蹈,他说……说这长安的万家灯火,这盛世的歌舞升平,都不及你眉眼如初,不及你一丝一毫。

         她只是徒劳地,徒劳地坠入烟尘的余烬中……

         我好像……忘了什么?

         是什么呢?

         只是这眼前挺拔如枪锋的将军,意气恰如百年前的故人。

      

        幼安凭栏拭剑,他的面前重重远山展开又远去,远到中原。这也是他的方向。

        也许他会不满足于临安府的繁盛,他会率军出征,他会完成岳将军尽其一生也未能完成的事业,他会挥师反攻,收复历代仁人志士望眼欲穿的中原。他清楚山东的每一处天险关隘,每一支部队就位的时间。他想象自己披挂着将军的战袍,剑锋所指即为反攻的最前线,他想象自己与金军在平原上决战,麾下数十名信使随时准备将捷报传回国都。

      这是他的夙愿,但不仅属于他一人

     “辛将军有鸿鹄之志,平天下以报国。可金人亦有虎狼之心,陈兵边境伺机而动,倘若兵临城下,将军是否仍有背水一战的决意?”浅青色的影子凝眸望向案边飘摇的红烛,轻叹一口气。

        那是一个绝美的人型,确切地说是一个世间尤物的幻影,同样浅青色的头发垂到腰际,发梢婉约如钩,美得惊心动魄的杏眼中澄澈空灵,却又像印着半边晦冥的天空。

        “我是那块石头咯,我叫玦。”玦对着错愕的幼安嫣然一笑,冲案上的几案扬扬下巴。精心雕琢的青玉案静卧在案上,闪烁着同玦眼中一般意味深长的光芒。

         幼安只当此物为通灵之玉,征伐之时常对它自言自语,不料这块传闻用于补天的灵石竟真“通灵”。他缓缓收剑入鞘,调整了下自己大概被惊得面目扭曲的脸,昂首入室,沉声道“那是自然,大家既亡,小家何得幸免?祖父忍气吞声事金,此我辛氏之耻,吾虽为归正人,自幼蒙受大宋恩德,今宋危,吾定将为其赴汤蹈火。”

        “善,”玦又轻叹一口气,“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认定了什么事就非完成不可,我们这些活灵就做不到,尘世间沉浮半生,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一无所依。

        “可是我觉得吧……你们神明活了上千年,想必是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幼安颇有些促狭地眯起眼。玦默然不应。

        幼安也不再多说,低头研究案上摊开的军事地图。楼外青幡随风而动,案上酒觞迎风,杯中清酒漾起又平。时光悄然流逝。

         成为大将军的人是不会说太多话的,他们需要只够的缄默来保持目光中的锋刃;在尘世中流离千年的人也是,她们的眼中早已蓄满了秋水

        “大人,时候不早了。”


        那个幻影是……谁?

        他披着霓裳彩衣,跳着天下最妖冶的舞蹈,一如涅槃重生的凤凰。

     【无论牛鬼蛇神,天兵天将,在我倒下之前,谁都休想伤你一分一毫】 

        他带着染上靛青的巨魔面具,向浓密的雷云嘶吼,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她记忆中最后那块黑色的坚冰碎裂,那些同样幽暗的水喷涌而去,只剩震耳的雷鸣 和 爆裂的火光。前世的记忆在高塔上漂浮,似乎也随着大火燃烧起来。

         末世的前兆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是她。

        他是张衡啊,是她尽一生想要侍奉的衡大人啊……

      【我思所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

 


        子时正房的窗忽而轻响,宅邸走道边略微有些昏暗的灯光映出一丝不尽真实的人影,幼安循声出门,只见窗台上不知何人置一锦盒,内有草药数包,附信一封,以白蜡封口,旁边鎏金饰样的戒指,竟是辛家的族徽。

      【疾,人之体病焉,国之兴替焉;弃疾,是以解国家之难为先,个人之欲为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汝名唤弃疾,须谨记,以摧锋之刃斩中原来犯之寇,以赤子之心保庙堂无疆之休。此我辛氏笃行而未行之志,亦是我大宋所欲成而未成之事】

         祖父的字迹。白纸黑字,笔画分明。

     幼安不清楚祖父寄这封信来的目的,但这句他分明已经根植于心的话中却有很明显地藏着些什么祖父不愿意明说的东西。他尽力还原字里行间每一处情感的字斟句酌和老人落笔时的音容笑貌,像理开一团纷乱的线头。

         那是轻松,是如释重负。

         “祖父过世了,很不幸。”玄裳的男子缓缓开口,语气中莫名透着一股熟悉“他这一生无时无刻不打算回到宋都,可辛氏乃山东望族,若是贸然离开,辛氏几欲灭族,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长孙辛弃疾。他说你该继承他的使命,他的夙愿,因为,那也是你自己的。

        我知道公子暂无与青玉案分离之意,因玉中之事,也因玉中之人。仍请记得在下的话,若是有朝一日另有所愿,还务必将其归还于吾。不过当然,我也祝公子能坚守初心。”

        风中溢散着熟悉的味道,多年前那家氤氲着檀木和熏香独特气味的古董店中,手捧青玉的少年朗声道“所为臣,则尽忠,所为子,则尽孝。”只是时隔多年,那双罕见凤眼和那熟悉的容颜跨越时空,竟未曾改变分毫。

         幼安闻言已失叙旧之意,伴着昏黄的灯光久久地念着那封信,往事随泪翩然破碎,一个个曾经的细节在飘散的回忆中再现。原来,那也曾是祖父的意愿吗?那个教导他“投衅而起,以纾君父不共戴天之愤”的老人,那个为金人效力而令他耿耿于怀的老人,原来在一次次拔剑长嗟的无奈背后,那个顶天立地的老人也曾想杀回宋都,率军北伐,可他最终放弃了,只因为自己。他把所有的机会都留给了自己,而他选择忍气吞声地苟活,选择更年轻,更有希望的自己去接任他的使命。祖父死于辛氏一生的夙愿中,自此世上再无亲人再可分享辛弃疾的骄傲。

         骨节隐隐痛感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攥着这封信的手是多么苍白落魄。

         那么我还剩什么呢?只剩大宋中兴的愿望了,是这样么?

         他冲阴影里的黑影大声问“先生,此事何如?”

         “所为子,则尽孝,所为臣,则尽忠。”

          所为子,则尽孝,所为臣,则尽忠。

         是这样么?

         我会的。

       

      翌日府中下人发现一夜未眠的辛将军呆坐在窗边,怀中抱一锦盒。

       辛将军疲惫地起身,眼神却异常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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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个人的故事,一个叫失去,一个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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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暂时地架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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