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倪瑞,你真厉害,每次让我坚强都让我想哭。
倪瑞,你别这么傻,我怕我保护不好你。
倪瑞,我求你了,别关心我别关心我,我很喜欢你,可是我这么卑微,不要用你的光照亮我的整个世界,把我的肮脏全部暴露出来。
南方的冬天,向来是和着阳光的冷,那种皮肤很暖,血肉寒到骨子里的冷。街边掉下来的枯黄色梧桐叶,追着冷风跑,梧桐树干上的石灰水,白到虫子不敢钻树心,水泥地灰白色,被太阳照成了暖黄,没人愿意从家里出来,街上没有人,偶尔有几声狗叫。
“蔡焕!”倪瑞看见蔡焕就奔过来,埋在厚围巾里的脸一下子露出来,像个小黄狗一边跑一边叫。蔡焕把缩在衣领子里的脖子伸出来,朝倪瑞走。
“嗯。”
“你还好吗?”
“嗯。”
“又被厂里的人打了?”
“没有。”
“你脸上都还有淤青,骗子。“
“磕的。”
“照顾好自己好不好,别总让自己受伤。”
“好。”
“蔡焕,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倪瑞用脚踢开了一颗很有棱角的石子,她知道她等的答案遥遥无期。
“蔡焕,没关系,这种事情论谁遇到都不可能有再比你冷静的人了。我可以等你,晚两年没关系。”
“好。”蔡焕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脱身了,在那个地狱,他早就已经肮脏得让人恶心。
“好啦好啦,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要跟你说些开心的事情。蔡焕,你走慢点,你一步我要
三 步跟你不知道吗?你这种长腿对我一点也不友好。”
“你也知道。“蔡焕伸出手,又把悬在倪瑞头顶的手拿开了。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倪瑞看见了悬在她头上的手,也看见它顿了顿又缩回去。
“蔡焕,前面有个矮石椅子,我走累了,我想去坐坐。快点!”小黄狗又撒腿跑了,飞到石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啪”穿得太厚,一下子坐下,马甲按扣全崩开了。
“妈呀,我的肚子突出来这么多!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倪瑞倒也不觉得害臊,朝蔡焕喊。
蔡焕走到倪瑞面前,单膝蹲在她前面。伸出食指,按了按倪瑞软软的肚子,抬头,看她深棕色的眼睛,看她被冻红的鼻尖,看她刚跑完粉红的脸颊,看她跑完头顶的很淡的水汽。
倪瑞伸手握住蔡焕的手指,看他眉毛上刚结痂的疤,看他嘴角还剩下的紫青,看他总忧郁的黑色眼睛。感受他瘦瘦长长的手,感受上面的疮痂。
太阳变暖了吗?
似乎要被对方眼里的思绪全部望穿。
蔡焕,别受苦了。
倪瑞,别对我太好,求求你。
冬天的阳光是迷药。
思念、埋怨、喜欢、爱、心疼。蔡焕控制不住,一年一年的克制,把倪瑞搂进怀里,倪瑞在他怀里显得那么小,却很温暖。
“倪瑞,我生生世世都那么坎坷,老天看不下去,才这辈子把你送到我身边。”
“嗯,蔡焕,没关系的,我一直一直都在,你难过也好崩溃也好,你嫌弃我也好烦我也好,我都不走。”
“你挺讨厌的,总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还老让我坚强,让我照顾好自己,可是每次都让我很想哭。”
你真的让人讨厌,总带着光来看黑暗角落里的我,习惯黑暗,我渴望又害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