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

我们丢失的语言只剩空庐

而海洋早在屋檐悬挂风干

强盗的双桅船多年前行经此处

透明的帆被林莽牵绊

它遮蔽了我们本应到达的彼岸

冰川期最后的挽联

隐身于长帆后的眼睛在夜里孑然

阅读书写于页岩的历史

玄武岩沸腾着山川的血液

焚烧尸骨的泥炭蕴含最初的青铜

黑色颅骨剖开潮汐的切面

一朵白云母曾是雨的爱人

悬崖向万物开放也断绝万物

山鬼与山民分住两岸

共同啜饮古老皱纹中的泪水

绝望是她们亲近的桥

她们将在山里保有无用的忠贞

直到洞穴坍塌之日 所有人不再开口

尽管痛苦 但无法言语

山鬼的悲哀也是山民的悲哀

永恒与一瞬的角力

赐予山中生人一片破碎的苍穹

茫然求生和随意弃置

铁犁长跪于岁月脚下匍匐

求生觅死

千万座墓碑共同低语

尽管早已腐烂了身份姓名

却还没有忘记发问：

海水早已消隐

为何生存仍如此苦涩

猎人是否还带着弓刀

在山中逡巡

或者配枪荷弹

远远击毙一颗藏起的鹿头

在山下我路过他的居所

鲜红如血 灰白如坟墓

被毁坏的栈道

摧毁多少马匹与货物

挑夫脚下淋漓鲜血

养活一家人的生计

失去遮蔽的雨夜

山石于倾泻中相互抛弃

沿坡而下

重走猎人与挑夫的路

一级石阶

就是一句痛苦的耳语

一千级石阶

就是日日夜夜 无数首痛苦的歌

孤独的空庐

是否会为一座坍圮的石像默哀

是否能记得

每一棵灌木的姓名

生存驱使他们如驱使牛马

以暴力拔除他们粗笨的根须

可是空庐啊

逝者并非一去不回

我们的命运 互相凝视的心

脆弱而将恒久矗立

筑土抛石的孩子

——父亲坠落的光也曾短暂照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