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千微光·贰

卷二：

“我们本来就不平等，是阿，可那又能怎样，谁能阻止一条狗向主人摇尾巴？”

两个少年在大大的宅邸里愈来年长，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硬的像块石头，互相间也不怎么讲话，清冷的空间仿佛很宽敞。

不知为什么，叁千的父亲从不在家。

微光长得高大俊朗，而叁千却瘦弱阴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爱说话。

微光知道，自己疯狂地迷恋着他，他的主人，自己永远是蹲在叁千身边的一条深情的狗。

生病了，心脏。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叁千开始带奇奇怪怪的人回家，房间里总是传出奇奇怪怪的声响。微光只是沉默地把叁千因粗心而虚掩的门带上，沉默地温着一杯牛奶怕叁千半夜完事胃里空。他不难过，心里甚至毫无波澜，毕竟他是一条狗，只能仰望其主人。但叁千从不让那些人留在家，给了钱就草草打发，这让微光内心有些可耻的欣喜，于是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强制压下这念想。

家，这是他和主人的家，其他人都是客人，来过半夜就要走的客人，只有他和主人才会一辈子呆在一起。

“轻易说出口的一辈子，往往不会太长久。”

就像叁千从来不喝微光准备的牛奶，而是看着窗外的月亮酗酒一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既禁欲又放荡。微光总在那些荒诞的晚上，面无表情地收拾略显凌乱的房间和床，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叁千白皙又带着深深浅浅痕迹的颈上。微光很想当场就跪下亲吻叁千的足尖，让永远不会注视他的那双眼睛注视他，用自己的爱意填满叁千此时此刻空洞无比的目光，等到它们满到都盛不下，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主人就永远属于他了。

可是，不行。想想就好。

“啧，真是条野狗”微光用阴暗的语气咒骂着自己。

那么美丽的主人，那么冰冷的主人，那么混乱又迷人的晚上。

矛盾又吸引人，微光那么爱主人的忧伤，主人很孤单，但那也很好。自私的微光希望主人能高兴一些。

每天晚上，叁千看似沉溺在欲的海洋，身体很火热，心很空荡。但他不会将情绪摆在脸上，起码不会在那些娼妓面前失态，他好像永远面无表情，只有微光察觉他的不太一样，但微光不会救他。

“他们只能一起走向死亡。”

肆无忌惮地，带回来一个又一个女人，有那么几天甚至有男人。

愤怒？有什么好愤怒？他们不过是主人与狗的关系。

两个人，很远，又很近，自暴自弃的叁千阿，颓废地，在消磨自己，想要扼死摇篮中的爱意。

用性爱麻痹自己的脑浆，酒精蒙住自己的眼。

微光的目光越发地深了，黑洞洞的，摸不清情绪，再叁千看不见的地方，像细菌一样潜滋暗长。

那是一种下贱的兽欲，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条野狗，并不是那种乖顺老实的家犬，他要是想和主人一直在一起，就只能乖乖收起森寒的目光和骇人的爪牙。

“很贪心吧，明明能活下去就已是万幸，明明一直一直这样就好了。”

“很牵强吧，我只有主人了阿，也只要主人就够了阿，我很爱他。”

一种淡漠，扭曲，又生硬的爱，无法述之于口的苦难。

他们，都没有爱人的资格。

微光在被拉扯，他不知道的是，叁千也在被拉扯。

无法被杀死的爱，被追逐的人在追逐他想要的情感。

追逐的时间久了，就不知道当初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人深陷在错误的迷茫，无从改变现状。

正如当初的微光只是想重温那一刻的笑靥，正如那时的叁千只是想得到父亲浅淡的关怀。

求而不得，而得到的反而不求，愚蠢的迷茫，不过只是空乏了半生罢了。

时针的尖端会带领那份浅薄情感旋转，沉淀，加深，然后扭曲成一个圆。

“你知道么，微光，为什么爸爸总不回家。”

那天晚上，又一个男人带着一副沾沾自喜的脸色离开，叁千照常喝了好多酒，名贵香烟的烟丝萦绕在他的脸庞。他看都没看一眼微光，兀自地发问着。微光却因叁千的搭话平白生出些感动来，定了定神，开口，却是冷漠的否认。

“我知道你不会知道的”“毕竟你只见过那个男人一面”

他称父亲为“那个男人”。

微光像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其实没必要，因为叁千从没有看他，他只是自顾自地说话，静了片刻。

“想来爸爸应该是厌极了我吧，对我很随意的，对他来说，我不过可有可无。但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我能做的，就是不惹他心烦，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然后静悄悄地长大，等他死了，继承遗产，然后我也死了。”

微光沉默，他认为叁千说这些话也许有什么目的，只要有主人的命令，就算是要他现在就去杀掉他的父亲，他也是丝毫不会犹豫的。只要主人高兴。即使他没办法将记忆里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与这般描述联系。

但其实，叁千说的这些没有任何目的，仅仅是冲动，一片空白的冲动，日积月累的冲动。在深夜的寂寞里尖叫。

“我亲爱的爸爸每晚流连在不同的床榻，双方你情我愿的钱色交易。也有女人有过他的孩子，不过，他们都死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些孩子都被他扼死了，每每带着玩味的笑。那只是一个恶趣味的时间限定，奇迹般地，那么短但漫长的时间，那么多年，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叫叁千，是因为我的父亲曾花3000元买了我的母亲一晚。那是我母亲第一次接客，第一次，就有了我。”“阿，不过，我没见过她，因为她生下我以后就死了，至于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那么低贱的妓女阿，初夜只要3000元的妓女阿，就算脸蛋如何美艳，骨子里的卑劣还是为我父亲所不耻的。那么恶心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却活下来了，父亲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叁千似乎有些累了，稍稍向后仰了仰，顺手掐灭了烟头，歪头看了一眼微光。而微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地站在床边——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坐会吧。”叁千叹了口气。

“不用了，会乱。”微光看着他说，狗怎么能上主人的床。

“所以父亲他真的很不喜欢我呢，一切只是为了他幼稚可笑的原则，才不杀死我吧。所以我想，要是我和他一样，做一样的事，说一样的话，会不会让他偶尔有个‘这是我儿子’的想法”“我只是想让他对我有一点点的爱就好了阿，一点点就好了阿……”

“只要这样，我会加倍爱您的阿，父亲，就算您不爱我，我也爱您阿，我真的……好爱您”

叁千把脸埋进双手之间，双肩不断地耸动，好像在哭吗，混乱的语叙和脆弱的抽泣。

正当微光要上去安抚他时，叁千忽地抬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大笑，白色的牙在黑夜中闪着森光，眼睛亮得不可思议的，脸上很干燥，吱呀呀的笑，像穿着漂亮洋装的娃娃。

“诶呀，诶呀，小微光这是以为我哭了吗？真没意思呢。”戏谑地开咧嘴角。

微光有些无奈，平静地看着调皮的主人。

“我是不会哭的呢，至少在得到爸爸之前不会，我那么爱他，总有一天，他也会爱上我的呢。我要是为他哭了，他一定会伤心的吧。”

“呐呐，小微光很喜欢我的吧”叁千眯起了眼，欺身上前仰头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了很多的男人的脸，那么俊朗。叁千轻挑嘴角“别骗我哦，我知道的，你藏着的东西，我能看到。”

“阿，小微光，你很痛苦吧，你那么爱我，又得不到我，你肯定无数次想把我这个贱人压在身下吧，但是你不可以，你只是我的一条狗，而我，也只是一条狗。”

叁千能看见微光的眼睛里面的愤怒在积蓄，身体很平静。但是他能感到他的每一丝奔流的血液在战栗。

“来啊，小微光！说‘我爱你’阿，然后我会拒绝你，你会不会像狗一样绝望！来啊，小微光，你说啊……唔！”

唇被堵住，毫无爱意的吻，只有兽欲，脏污到骨子里的人类本性，想占有，想毁坏，想践踏，又可耻地希冀一辈子。

舌尖在牙关内扫荡，坚硬的齿贝互相磕碰，柔软口腔，两个人的战争。重又深刻。唾液在交融，血液在交融，铁锈味的腥气在弥漫，刺激着两个人发热的灵魂，畸形的情感在燃烧，愈演愈烈了，他们都在引火上身。

“他们只能一起走向死亡”

狗上了主人的床。狗在占有主人。主人是唯一的配偶。两个人不是彼此的依靠，伦理还是道德，在男人间的喘息声中仿佛显得微不足道，他们都是狗，不服管教的野狗，只是一只追求本能欲望的动物。

动物的世界里，有索取再索取，也有给予再给予，混乱又真实的世界，从不存在洁白的爱。肉体索取欢愉，心却空的发紧。心会萎缩，变成丑陋的一团烂肉。微光的痴迷，叁千近乎满足的欢喜，这样的情绪，贯穿了整场性事。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停止荒唐的快乐。身体疲惫不已，头脑却还清醒。微光像往常般收拾房间，仿佛刚才沉迷的不是自己，还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男男女女。

叁千看着从容的微光，布满痕迹的身体被裹在被单里，瘦削但柔软，滋味好极了。他懒洋洋地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钱，洋洋洒洒地撒在微光的跟前。

半眯着眼睛，“喏，三千。”天真的语气近乎残忍。

微光还是面无表情，一张一张地收起地板上的钞票，那是给他的“嫖资”最后放进西装的口袋。

他走向床尾，捧起叁千的脚丫，轻轻的吻点在足尖。

“亲爱的主人，请您再睡一会，我会为您准备早餐”魔怔般的口气。叁千眯眼，表示他很满意。

微光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两人将要走向名为彼此的深渊。

（丸子大喊！！！太草了，微光说话了！！医学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