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之牙·贰（改）

       秋祭的第二天。6:00。

       “你是说，上级故意不想让我们插手高坪的案子？”夏谟把准假单随手塞在上衣口袋里，发动汽车。

        “谟啊，我怀疑你和领导有仇呢。”姜宁含笑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我们分头走，要是让领导知道我们请假不是去休息而是去惹是生非的话，你的日子恐怕就更难咯。”

         夏谟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大众转过街角，径直往城外的方向离开。“明白。”他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轻声说。

         他不喜欢有人指挥他的工作，但不得不承认，姜宁对这里更熟。“夏谟找狗”的事已经在同层的同事间传开了。当他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气得砸了一块挂在墙上的标语，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块他深恶痛绝的“请勿吸烟”的标语找不到了，想来是被姜宁拆了吧。听说高坪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也许这次放松之余能找到些线索。呸，找线索之后能好好放松放松。他就这么边漫无目的地想着边踩下油门。

        保时捷的尾灯在晨雾间闪烁，消失在与大众相反的方向。

         7:15，2号边境公路。

       “怎么回事？接到电话之后我就赶来了。”夏谟急匆匆地跳下车，冲警戒线里大喊。现场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中年大叔大妈，议论声不绝于耳。昨天前往高坪了解情况的小警员正站在警戒线外无聊地吹着口哨。“夏哥！宁哥在里面呐！”小警员先认出了夏谟，冲他喊道。夏谟没有理会他，径自越过警戒线。

         姜宁立在一座山壁前若有所思。夏谟没有靠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车祸，两个少年骑摩托车骑往县城的方向，在那——”姜宁指指前面的桥，“过那条减速带时，摩托车的前轮轴突然断裂。惯性把人甩飞，撞在山壁上。摩托车发生爆炸，一死一重伤。”山壁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流淌，覆盖着斑斑点点的暗红的草叶，透露出一种说不清的诡异。

         “车轴断裂？”

         “我刚刚看过了，是半个很整齐的断面，在翻车的时候脱离出来了。还有一点撕扯的痕迹。那痕迹就像是……有人把车轴锯了一半，车到桥头的减速带上有明显的震颤，连带着另外半截一起被撕裂 。”

         “死者呢？是什么身份？”夏谟对姜宁的推理并没用太多的震惊，这本来就是他擅长的一部分。

        “那两个男孩是昨天来报案的几个混混之一。不是那两个带头的。”

         “混混？这种于社会无益的人，早点死光也好。”听到是昨天那几个混混，夏谟换了副鄙视的神情“我想今天应该不是休息日吧？骑个摩托车往死神的枪口上撞，没点能耐就出来混，不得好死也正常。”

         “救护车来了，我们走吧。”

         “去哪？”

         “ 高坪。把你的车留给小张他们，你跟我一起。”姜宁注意到夏谟脸上少有的刻薄神情，和昨天面对两个混混时的表情完全一致。轻蔑，不屑。

         警员中有私家车作为办公需要的习惯，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这次显然不需要。夏谟也没打算问：如果姜宁愿意，他自会告诉自己。

         其实他眼中的夏谟不该是这个样子，他应该是一个英雄的形象，在倾世的暴雨中屹立不倒。他还记得几个星期前执行侦查那个晚上，那一条短信在距整点二十秒时发到他的手中“相信我，快跑。”分明只是几个短短的字，但里面所传递出来的沉稳和不容置疑他却没由来地服从。在爆炸的火光吞没了他所在的小楼时，上级撤退的命令才刚到达他的手机。

         眼前摩托车的火光与几个星期前的大火重叠在一起，飞尘和气浪铺面而来，他觉得自己见到了上帝。

        上帝不可能是夏谟。上帝是没有感情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而夏谟表现出的刻薄，恰恰证明了他是有血有肉的。这种感觉很好，不管他是自己的恩人或者伙伴。

        “行踪已经暴露了，还是一起吧。”姜宁猫腰从警戒线下钻过去，“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就是高坪。”

         又是高坪。

         夏谟似乎听见了姜宁轻微的叹气声。盯着身前的火焰，这位目空一切的警员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的光。

         7:30，高坪。

       “还是来晚了……第二天还这么堵的吗？”姜宁有些烦躁地拍着方向盘。“这么下去我们连一个能过夜的地方都没有！”进村的车在村口排成长队，场面很乱但仍然除了车轮碾过沙粒外再没有别的声音，这里的人们似乎心照不宣地没有按喇叭。不远处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在指挥车辆停到预定位置。姜宁注意到，他们是县警察局的人。

         前面还有七八辆车。姜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夏谟打开手机看着什么，不时皱眉。

       终于长达二十分钟的等待时间过去了，姜宁发动车子，停在岗亭的前面。

        一个警察在纸上记着些什么，另一个示意二人摇下车窗。“您好，请配合出示证件……啊宁哥啊，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玩？”认出姜宁的脸后，警察突然热情了起来，小声问“旁边那位是……朋友？”

        “找……”姜宁刚想说出“找狗使者”，就瞥见一旁夏谟不善的目光，忙改口道“嗐，就是找个朋友来聚聚嘛，难得局里给假是吧？”

         “这样呐……宁哥，过去吧。”警察摆摆手，眼里流露出一丝讨好。

          “他们不认识我，至少两天前就已经不在局里了吧？”夏谟轻轻地问道。跟随着车流缓缓进驶村庄的停车场。而姜宁一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方向盘。

         “左转。”

           姜宁默默点头，驶上一条更宽的公路。

            8:20  民宿“枫原”

         姜宁一头黑线地跟着夏谟。

       “我以为你是发现什么线索。”姜宁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股子说不出的幽怨。  

         “难道我们不是先来放松的吗？”夏谟露出他花花公子的一面，挥着手中的宣传画册。——这是之前排队的时候几个秋祭往往是高坪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而其中民宿收入又在其中占很大的比例。“这里有全村最好的房间，最棒的酒！而我们还有长达一周的假期！”夏谟继续眉飞色舞。

         原来他还有爱玩的一面。

          姜宁没有说什么。跟着工作人员和一脸喜悦的人夏谟慢慢向名为“枫原”的民宿走去。

        “行车会给交通带来不便，所以只能把车停在山脚的停车场，请各位谅解。”工作人员的声音中很难听出具体的感情，职业化的脸像是镶上面具一般，看不出喜怒哀乐“请随我来。”

          工作人员并没有承诺车在停车场就不会出现问题，但事实上那辆灰色不起眼的大众放在一排的豪车中间显得格外寒碜。想来能偷到这里的贼也不屑偷这么一辆灰头土脸的车吧。

         因为外人在场，二人都没有说话。姜宁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枫原”坐落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面临悬崖，南面是唯一能一条通向这里的公路。两面都是竹林。顺着“枫原”前的开阔地望下去，半个村庄的枫树林尽收眼底，此时的枫林已经开始由黄转红，村庄像是泼翻的油漆桶，太阳的血液翻滚在云层中，但仍有一丝丝微凉划过脸颊——天空竟然下起了雨。

         “真见鬼。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夏谟小声说道。姜宁想起来前天好像也有这么一场太阳雨，持续了半个下午，夏谟昨晚和他抱怨因为这场雨，他耽搁了一个晚上才入境。

        “常态啊，习惯就好了。”姜宁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只是从背后的背包里拿出两把伞，一把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默然地接过，将伞撑在夏谟的头顶。

         “噗，这是金主，但还没这么金贵。”姜宁突然笑起来，把另外一把伞丢给了夏谟“谟大少爷啊，可曾学过打伞？”他的眼角带着笑意，语气里半是戏谑半是询问。

        “嗯，我自己来吧。”夏谟撑起伞，拍拍工作人员的肩膀 ，“别淋着了。”

         他甚至没有理会姜宁的玩笑。

         工作人员举伞的手愣了几秒，姜宁注意到他的眼睛略有些失神。终于他还是轻声说“谢谢。”

         在工作人员转身继续带路的当口，夏谟回头向姜宁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而后者这是微微摇了摇头。姜宁平静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我喜欢雨天。”

         姜宁说他没关系，那夏谟也就相信他真的没关系。

        “喔！这里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大。”夏谟轻声赞叹。和他所见的乡间别墅不同，爬满藤萝的山墙内是冲天的檐角和在微雨中朦胧闪烁的长明灯，虽是仿制品，但幽幽的磷光映衬着亭台楼阁，不像置身于民宿，倒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行宫。

         “秋祭期间的'枫原'，长明灯整日不灭，可以理解为是在像当地土地神祈福。”夏谟跨过眼前的小溪，假山上的瀑布在环绕着屋宇的几道弯折中速度骤降，荷叶早已枯败，但更多的长明灯在青石板围成的“溪流”中漂浮打转。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姜宁震惊。

         “刚才排队的时候从高坪的官网上刷到的，此外他们还更新了通知，为期一周的秋祭将提前两天结束，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剩下三天半了。”夏谟淡然。

         “此外，这是全村甚至全县最好的民宿，因为别的民宿早就客满了。现在我们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你去201看看，我去酒柜里找找有没有好酒。”工作人员将他们引到这里后就径自走开了，整个“枫原”出奇地安静。夏谟把房间钥匙递给姜宁。随后哼着口哨开始东张西望地找地窖所在的位置。

        “……奢侈……”姜宁喃喃道。

         “我抽烟喝酒的钱是我自己的，但我订房间的钱是家里的。”夏谟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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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特殊原因这篇文章重新发一遍，具体见【迷失之牙·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