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不枉为少年 序章&Chapter 1

序幕

傍晚。

晚霞余晖。

“各位旅客有乘坐Z282次列车开往北京方向的旅客，请您携带好行李物品到2楼中央检票厅B7站台进站上车。各位旅客……”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在整个大厅回荡，来来往往的旅客前往不同的方向，女孩起身离开。她看起来近二十岁的模样，应该是个大学生。简单的慵懒风拼接毛衣搭不规则纱裙，扎着蓬松的丸子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除了左手腕上的手链，再无其他配饰。简单至极却耐看。

这个女孩长得不是惊人的漂亮，也没有五官精致得让人过目不忘，甚至勉强算得上清秀，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那双眼睛就像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让人联想到夜幕中闪烁的繁星。不倾城也不倾国，却以独特的气质摄人心魂。

她戴了耳机，听着一首很徐缓的歌，让人的心情都莫名地静了下来。

站台上。

晚霞从天空的一角磅礴地倾泻而下，点燃了蔚蓝色的天空，将大地浸成紫红色。棉花似的云堆在天边，几丝金线刺穿云彩，大概是在给天空编制入冬的棉衣吧。远处绵延的青黛小山丘逆着光，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线。女孩望向远方恍了神，眺望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绚烂，竟一时无法言语。

夕阳在坠落的最后一秒，穿过沉沉的雾霭，绽放出金红色的光芒。

她面对着落日。

有一颗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透明的光彩，最终落在地上，吧嗒一声。泪痕很快被风拭干。

夜幕低垂。此时风声在耳边呼啸。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她仿佛听见了有人在笑那么脆弱的自己——轻声笑起来，那声音就像漂浮在空气里的微尘，那么透明。

是啊，她没有很刻意地去想念谁。因为知道，遇到了就应该感激，路过了就应该释怀。她只是在很多很多的小瞬间想起某一个人。比如，一部电影、一首歌、一句歌词、一条马路，甚至是她闭上眼睛的瞬间。

或许，青春就是这样脆弱到无法挽留的东西。

“人和人的相遇，就像搭上了同一班列车，路途中有很多站，很难有人陪你走到最后。”

她茫然四顾。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渴望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只有风声四起。

她黑色的秀发有些凌乱，又一阵风吹来，发丝拂过她的脸颊。不知又想到了，她低头渐渐地笑了起来，无声的。

人群再一次开始涌动，是列车来了吗？是的，它来了。

——要去往终点站啊。

——我们一起吗？

浓重的，泼墨般的夜色。时间悄然，走远。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这是陆昀琴未曾想过的事。

Iphone 4特有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只听得见浅浅呼吸声的静。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滑动，接听。

“您好！请问您是陆昀琴的家长吗？”女子温柔的音色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的，我是。有什么事吗？”陆妈妈揉了揉因为没睡醒而发胀的太阳穴，心想莫非是陆昀琴又在学校里惹出什么事了。

“这里是H中招生办。是这样的，由于陆昀琴同学学习成绩出色，我校对她一直有所关注。只不过很遗憾，在最近的招生报名中，我校并未收到来自她的报名表。所以，很冒昧地问您，您的孩子是否有意向报名我校？”

“那个不好意思啊，报名这件事是孩子自己决定的，所以我们确实没有报名H中。孩子不愿意，我也实在没有办法。”陆妈妈佯装叹息，委婉地拒绝，却在心中道出了实话：陆昀琴不想去H中是真的，但学费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好吗？一年三万多，谁家养得起？更何况家里有两个孩子。

“那既然这样，就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她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叹息般地轻声说道，“原来我校是打算招一匹特优生，其中包括陆昀琴。这些人无需参加招生考试，可以直接录取，并且三年学费全免，还有就是……”

陆妈妈满脸惊愕，出声打断女子的话：“诶！你是说三年学费全免？”

“是的，这也是我校最高奖学金。但每学期的生活费还是要交的。除此之外，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再具体地谈一谈，顺便还可以参观一下我校。最后是否来我校，再由您决定。要是同意的话，我们还要签一下合同。你看这样行吗？”

“好的好的！我明天下午就有空！”

“那我到时候在H中行政楼5楼招生办等您。”隔着手机，仿佛也能看到女子轻微上扬的嘴角。

一个短短不到五分钟的通话。

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缄默。

沉闷。

正午，两个人的饭桌上，没有说话声，就连饭碗筷子碰撞的声音也少的可怜，只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透过饭碗的边缘，陆妈妈偷偷地打量自己那安静得异乎寻常的女儿。

一个星期了。

自从她擅作主张，跟H中签下了合同以后，这一个星期以来，冷战的空气始终弥漫在这对母女之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昀琴绝对不会主动开口对妈妈开口。

陆妈妈低下头，轻叹一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毕竟她也曾经年轻过，那些幼稚尚未成熟的时光里的青涩与不舍，她都感同身受，所以没有明说。

可是，正因为是幼稚的年龄，有些事情大人不得不插手。陆妈妈生怕女儿因为一时的冲动，导致她往后的生活都会受到影响。她承认，H中提出的最高奖学金确实打动了她。但她动摇的根本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昀琴遗传了自己的高度近视，每年都在大幅度地往上增长。更何况，昀琴一直想去的那所初中是全市最苦的初中，以题海战术而出名，很多人写作业得写到晚上十点多。虽然以昀琴的成绩肯定是可以应付的，但她不忍心看到女儿那么累，再优秀的成绩又怎能抵得上健康的身体呢？昀琴的哥哥也在H中，如果兄妹俩都能在一所学校上学，彼此也会有个照应。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地为昀琴找到一条比较轻松坦荡的路……

“我吃饱了。”昀琴冷不丁地出声，把陆妈妈的思绪从沉思中带了出来。说完便挪开靠背椅，准备起身离开这让人心烦意乱的地方。

“诶呀呀，怎么就吃那么一点？你再吃一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诺，这是你爱喝的鱼汤。这个鱼是我早上起早去菜市场买的，可鲜了。”陆妈妈忽然站起身，舀起一勺汤，就准备往昀琴的碗里倒。后者沉默不语，只是手一推，把碗移开。

气氛愈加紧张。

硝烟弥漫，战火一触即发。

“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做的，你一天到晚摆这个态度给谁看？哪来的那么大脾气？”陆妈妈的眉头紧锁着，她把汤勺不重不轻地甩在碗里，留下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妈，我能不能不去H中。”过了一会儿，昀琴抿着嘴轻声地问。

“你这个小孩怎么那么不听话呢？我跟人家合同都签好了，你不能再任性了。”

“什么叫做我不听话？我任性？这件事你又跟我商量过吗？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你瞒着我去跟人家签合同，你凭什么？这等于什么？还签合同，你就不觉得你把我当做商品一样交易吗！”霎时，昀琴所有的愤怒与不解一涌而出。

“就凭我是你妈！是生你养你的人！你哥不也在H中上学吗？你怎么就不行？”

“那是因为他考不上最好的，而我可以。”

“你知不知道你想去的实验中学有多苦？就你现在的情况，我能让你去吗？你自己想想，你能不能承受得起......”陆妈妈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叫嚣着她的愤怒。

昀琴突然抬头，那双因包含泪水而泛着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章音芝，她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呵，你不就是因为奖学金么。要不然，怎么舍得让我去那么贵的学校。”

刺耳极了。

——空气中划过一道痕迹。章音芝气愤得扬手要扇陆昀琴一个巴掌，动作却停留在半空被她深深地压制。

陆昀琴本以为的疼痛并没有感受到，她睁开眼，肩膀大幅度地上下颤抖着。好像不能呼吸了，是什么在堵着她的血管让血液无法流通。

章音芝也红了眼眶，她扭头望向另一边。

夜色如墨，寥寥的几颗星挂在夜幕上，愈发暗淡无光。大片的黑云慢慢地覆盖了天空的一角，星星也看不到了。公路一边的树影被风吹得姿态摇曳，沙沙作响。陆昀琴从家里逃出，大步向外走着，风略过她外露的脚踝。已然步入初夏，但晚上仍有些许凉意。

好烦。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妈妈吵起来了，明明不想这样的，但就是控制不住。妈妈很难过吧，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呢？

可是，谁能理解自己的感受？去参加实验中学的招生考试的前一天，才被自己的母亲告知不用去了。那种不容置疑、没有商量余地的口气现在想想都让昀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难道自己的路就不能自己规划吗？一定要听从父母的安排吗？那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何在。还是根本毫无意义，就是单纯地走别人规划好的路。她真的不想去H中啊，现在却别无选择，该怎么办。

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少年灿烂的笑容。

下雨了。

雨愈发凶猛。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个地方最大的购物中心，ZR大厦。陆昀琴没有带伞，就到一家咖啡店躲雨。她推开玻璃门，带着咖啡浓郁的香味的空调风迎面扑来，让人的心莫名静了下来。昀琴头发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滴下，衣服上也有斑斑点点的痕迹，显得有些狼狈。她随便挑选了一个位子坐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捋着湿漉漉的发丝，歪头透过落地窗看向大雨滂沱的世界。

非常好，感觉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店里一个女服务员看到这个淋雨跑进来的孩子，不禁有几分动容。她拿出干净的玻璃杯沏上温热的白开水，向陆昀琴走去。

“小妹妹，喝点热水。”

陆昀琴闻声转头，入眼的是一位身穿绿色围裙的女服务员，手里正端着一杯水。昀琴喉咙突然地堵住了，久久才出声：“谢谢您。”

“不客气。”服务员说完又去忙她自己的事。

陆昀琴抿着水，细细观察着这家咖啡店。店里暖暖的灯光倾泻而下，原木风格的装潢营造出几分岁月安好的氛围。店里除了自己和几个服务员，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低头打着游戏。那少年身穿某运动品牌白色联名短袖和黑色束口运动裤，脚上是一双价格不菲的篮球鞋。那少年似乎是注意到来自别人的目光，突然抬头对上了陆昀琴的视线。

好尴尬，就像是经典的《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乌鸦在她心里飞过留下几个黑点，昀琴只好装作淡定地移开目光。那少年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勾起一丝笑，又低头投入到他的游戏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但仍然还有毛毛细雨在外飘着。陆昀琴起身准备回家，这时先前那个服务员急忙小跑向昀琴：“小妹妹，等等。”

“嗯？姐姐怎么了？。”陆昀琴停下来，问道。

“这是刚才那个男生给我的，说是给你了。”服务员小姐伸出手，手里握着一把整理得很好的雨伞。

陆昀琴有些恍惚，目光去寻找那少年。只是那个位子早已空无一人，大概是早已经走了。昀琴接过了那把伞，伞上还有着服务员手心的温度，她道声谢谢后撑伞走出咖啡店。

昀琴不知该如何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心人真的很多。下次如果还能见面，一定要说声谢谢。

再后来昀琴渐渐地想通，都已决定去H中了，那么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直接被某校录取了。我当时其实是很抗拒的，因为，一些少女情怀嘛啥的嘿嘿，所以我就和我母亲发生了争执。

        只可惜，命格已定；多幸运，命格已定。

        否则，我想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光明灿烂的我。或许，我的青春就会变得很黯然失色。总之，我很感谢这场转折。

        一直记得并相信一句话“愿所有的遗憾都能成为惊喜的铺垫”。希望你们也是这样！

——上官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