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绣【人间·2】
又下雪了,和数千年至今的雪一样。独立,冰冷。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你会不会把我们的故事一遍一遍地讲给我听?”
“不会。”
“ 没关系,谢谢你能来。”
其实我,我会的。
让我想一想……
嘘——认真听
楔子
老人们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你划过凄冷的夜空,在江南的墨迹中翩然降临
你说你叫墨。
我在一个枫林如火的秋天和你邂逅。甚至没敢问你叫什么。
你独立在窗前,很安静地在想事情。在这个还属于白衬衫和冰棍的季节,你跻身与混凝土与钢铁之中,以窗边一小方天地的寂静,对抗全世界的喧嚣。那么无瑕。像极了北国的雪。
你说:我叫墨,你呢?
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了——
暮雪归·春分
“我喜欢雪,她们是在很冷很冷的时候上帝送来的小精灵。”
“为什么是上帝而不是菩萨,为什么不是大精灵而是小精灵?”
“嗤,要你管!”
很抱歉当初毁坏了你营造的意境。但……也许我只能靠着那一点点无厘头来接近你。那么孩子气。
“你哪位啊?”你气鼓鼓地瞪着我“我看你那么聪明,干脆就叫葱算了。”
“葱,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亭亭如葱,中通外直。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这个称呼的……
“叫我爅吧,我不喜欢雪。”我这么对你说。
我希望自己是那团火,照亮你,也能点亮长夜。我对我自己说。
东风歇·夏至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吧?”
不知从哪一天起,你开始叫我爅。你说夏天到了,就没有那个傻孩子还点着火了。像我这样的恶人呐,马上就会从你的通讯录里被赶出去。
“我是葱啊,夏天的葱,火气更盛了才是。”
“哦——你终于肯承认——”
我不再试图反击,而你也享受到了我的无力——我根本吵不过你。你像一个战胜者发表自己的演说。
“从今天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叫葱。”
你叫墨,而我……姑且也叫爅吧。
“你是她弟弟吗?”一旁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漫不经心地问我。“我是她哥哥”我看见他眼里意味深长的微笑,突然莫名火大,仿佛强调似的加重语气“亲哥哥哦。”
“哥——我也要吃——”
这很像你当时的语气吧?我习惯了你的语气,你也该习惯我模仿你。
我惊恐地看着你从嗷嗷待哺变成委屈巴巴,只能强装镇定地付款走人。
当时我是面无表情的对吗?或者说……看上去面无表情?我记得那时的你转过墙角,在一旁偷笑。为什么我会记得?是啊……为什么呢?
我开始老是麻烦你。
“墨,帮我打字。”“墨,帮我看一下这篇文章……”“墨,你让我帮你买的书到了。”……
嗯……第三个不是。每回我的目光在折成一团的作文之前茫然地飘散,你总能及时地在我销毁它们之前小心地把它们展平,夹进自己的书页。
我知道你打字很快,但我不觉得在我心情不好时总能有一个人出来陪我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不管那个人是父母,朋友,或是别的什么。
可我每次谢谢你的时候,你总摆手说没什么。我想你肯定喜欢看书,就把书偷偷寄到你家去。
“我不喜欢陈小希的爱情,我们歌咏的爱情应该是一首诗,而不是一页宣传画册。”
那时的我们互相窃书,我窃了你半套《匆匆那年》,然后莫名丢了一册的《小美好》。
哦对了,我不怎么吃糖葫芦的,所以那天你有幸吃了我的那份。其实两份都是为你买的,可那时的你不懂,或者……那时的我不懂你的懂。
谢谢你啊,那么包容地接受我拙劣的示好。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你的弟弟。懵头懵脑,一事无成。而你真的就是我的姐姐,稳重聪明,又深知人情世故。
生若夏花,坠如冬华。
栀花落·秋分
“你要过得很好,不然对不起我的不打扰。”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你属于冬天,而我属于你。可人都要长大啊,就像出门闯荡的弟弟对姐姐说“姐,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我……我是这么说的吗?
我谈恋爱了,在一个秋天。
“爅,墨好像喜欢你哦。”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对我说。
“想什么呢,我们只是很好……比较好的朋友。”我那时觉得,一个人有了真心,就可以抛却当下和过去。
恶魔在乎你的过去吗?它只会让你永远回不去……弟弟出门闯荡,是忘了家的方向吗?
恋爱真是自私的东西,我想。
我和她一起去看电影,一起逛商场,一起在电话中看星星。
理所当然地,她取代你的位置。
有一天你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你等了很久很久,而我轻轻点了点头。
“你可别后悔啊……”
我看不到你的泪水,但不代表你没有,对吗?
……对不起……
我在为我的胡乱猜测道歉而已。
就像当时我后悔的,不过是那个阳光微微躁动的午后,扎气球的老人突然回头问一句“你是她弟弟吗?”……我其实很想偏着头,像一个被姐姐宠坏的孩子那样应一声“是亲姐姐哟……”
那样我还没输对吧……我还可以躲在我编织的那个谎言里,日复一日地告诉自己……我还没输,我们……还能回去。
倔强终究还是抵不过泪水。
其实我很想你原谅我,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讲着我们的故事。可我又不想你原谅我,当你想起距你上千公里的小城里还有一个欠着你永远数不清的债的坏小孩,你就不会忘记我了……对吗?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你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应该已经到北京了吧。那么就此别过。
请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尾声
“如果哪一天要是你不喜欢我了,记得告诉我'我不喜欢雪'因为我喜欢雪,能和雪归为一类,我很开心”
她终究没能等到那个冬天。或者说这个故事的结局,根本就没有冬天。我点燃了那片属于自己的雪,只是为了证明冬天的来临。
还记得之前听到的一个故事。
数学老师问同学们,你们愿意和喜欢的人平行还是相交?台下的答案毫不例外地是“相交”
数学老师笑着解释“平行意味着这辈子只能保持距离,而相交,意味着相遇后的渐行渐远。”
那时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交。而她会秀眉微皱,轻轻地在我耳边说:“我不喜欢远远地看着他,可也不甘心和他渐行渐远。平行吧,至少他不止在我的心里。”
那么,那个男孩一定很幸福。
我们来不及做出改变,只能默默慨叹那些逝去的东西。
也许那滩融化的雪水里,凝结着一个冬天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