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织

  已至暮春。树的枝干啊·，总是皲裂的，像是藏进了无数漆黑的眼，在疤痕里小心窥探。

  她穿了白色的裙，指间在枳花的褐枝上抚着，织成的美好梦境。她坐在画架前，颜料随意涂抹，却成了整个春天。

  我，一个顽劣的女孩，怯怯躲在她身旁，竟也怕扰了美景，犹豫着不敢说话。洁白的枳花在枝头窃窃私语，融入潺潺无止尽的生命，像美丽的鸽羽，引来庄公梦中的蝶。

  她爱极了画画，我亦是。

  她微微偏了偏头，沉默良久。我急了，慌乱却手足无措。她摸摸我的头，笑面如花。

  她轻握住我的手，一点一线，勾勒出一片世界。她的手很凉，却悄悄抚平着孩童的急躁和不安。画笔在苍白的纸上缓缓划过，颜料跳跃着，流淌着，编织成画。我痴痴地望着，惊异于她手中的奇迹，忘了言语。云从瑰色变成午夜蓝，在天的尽头斜斜缠绕，织出属于天国的烂漫色彩，霞绻缱在枳花瓣儿，微微亮，终于止步在最黑暗的光明。

  我专注地画着，极小心地，像是怕毁坏了心爱之物。她却笑了，让我随心而画，抚乱了那严肃着的稚幼的脸。

  风拂去沉甸甸的云，一弯新月，曳曳浅浅。叶沙沙奏鸣，掷下墨色的影，鹅黄的灯光与月色交织着，融进斑驳，淌入焦土。在月冰冷的光亮里，到底藏进了多少柔情，多少温度，多少极力掩去的泪与笑。蜷在枳花瓣里，数月色燃烧的心跳，避开繁华，卸去伪装，不过是个稚小的孩童，惊叹着那丝皎洁的美好。它在昏暗中舞着，披几尺滟滟霓裳。一树粼粼的亮意，载了梦的星星，揉碎在粘稠的黑夜里，沉沉睡去。

  我忽地惶恐询问，问她是否会一直像这样，这样教自己作画，教自己织梦。她不言，只是笑。蘸了静谧的枳花，浅浅落在画纸，落在手心，落在发梢，风微倦。

  很多时候，我总看到她坐在枳树下，坐在画架旁，颜料随意泼洒，却织出枳白色的，美丽的梦，织着人生的牵绊。那里是伊甸啊，是莫奈的花园。

  她画枳，我麻烦她教自己织梦。

  她不言，我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