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事
01.
我以前喜欢薛之谦的歌。可能现在依旧。
其实历时已经长了,大概过去已有半年。也就才半年而已,我勉强怀着同学推荐的心理重新接触——我想我一直是情愿的,不过像是为了维护些什么,又似乎是缺少了某些资格,所以我一直选择漠视。但我现在回归了,且绝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番——可能是听了一个晚上,具体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意识朦胧,随后笔下便流淌出这些文字。
那首歌叫做《违背的青春》。是新歌。
不像是适合我的。
这种默认并非自我成全,类似“你年纪还小,懂些什么?”“我们不都还年轻嘛,共鸣?你开玩笑吧。”频频出现,所以即使我一厢情愿,也都显得毫无意义了。我本是年幼者,自然不存在“阅历、心路”一说,以及写作,这些都是大家该有的特质,我便是不可能了。对的对的。
我一直觉得世人有其绝对正确的目光,所以我不试图反驳他们。于是我开始思索,而发现身份还不够复杂——自然可以这么说。换上些“一等奖”、“特等奖”的名号才值得他们追崇。不然他们可以怎样献媚?怎样倾羡?毕竟,人都是要炫耀那些伟大目标的,充当无名如我的凡人?那会有些什么价值?
当然,这些题外话也都只能放在一年前。
现在我每天写一些文字,每天被催稿,每天回复邮箱里的消息,可以算是与众不同的生活。我常常问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好像是没有答案的。我过去憧憬的物质生活,到现在被侵蚀得一览无遗,而又发觉自己一直都是孤独的,甚至积蓄着那些负面能量未曾发泄。如今我浪掷了本我岁月的六分之一,或许并不确切,但我真真正正地开始迷惘于那剩余五份的前路。
受人世排挤和随波逐流,究竟哪种更无奈?
自我封闭和必然的堕落,究竟哪种更心痛?
事到如今我仍无法回答。
02.
我写了一部小说,有关人心的。不久后,某杂志找到了我。
去上海谈剧情之前,实际上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北村老师反复找我交流,包括这次,他说什么一定要把大纲改到最精辟,又关照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话:这故事你喜欢吗?会给你以创作热情吗?
我点点头。是的。
他显然是比较高兴的,注视着我的双眼而引人茫然。他为我重新梳理了一遍剧情,清楚得令我这个原作者都深感诧异。其实商榷而已本不该如此紧张,但既然他愿意在乎,也就由不得我了。
北村离开后,对方的编辑不久便到了。来的是一位有些肥胖的女士,狭小的过道顿时令我感觉自己像穴居动物。事实上我倒是更愿意成为动物,至少可以安静无声,静候一切发展——
“来两杯奶茶。大杯。”
这时我显然不会是动物了,亦终于明白她身材如此的缘由。大概是意识已经十分朦胧,看着她身体的轮廓,会有一种产生锐化的感觉。面前的女人是自来熟的性格,刚刚认识便一个劲地称呼一名初中少年为老师。她有她狂热的憧憬,她说,一定会把小说宣传成大IP,要登刊、要广告、要合作……
我持续地点头。侧耳倾听窗外车流来往。
我想这必定是好素材。栖居于“庞大”身躯的消瘦灵魂,果然是极富创造力的。但坐在桌前的我,却依旧一本正经,甚至还面带微笑。点着头。
我记得拜师时北村对我说:“文学创作者就该有一种性子,”可他明明才刚走不久,我倒是忘却他曾经来过。
我一定是年纪大了。
03.
这一年的暑假,我只做了两件事——写长短文章,看《京紫》。这些都勉强可以支撑精神,前者观测本心,后者感慨人世。我可以算是《京紫》的狂热粉了,拿到些钱就去买原著、买周边,能够唤起我对世界的审视以及爱意,我觉得这是难能可贵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并没有这种权利,因为我似乎一直在违背《京紫》。
那我就学文笔,勉强充当苦中作乐。我迷恋晓佳奈蒙太奇式的写法,句句耐人寻味又给人以阅读美感。我可能已经学会了,或者一知半解,这些都无所谓。我写的那些文字,总带有些许阴冷潮湿的味道,像黑暗角落里长出的青苔,阳光透不进。其实我希望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能如他们般阳光灿烂,但我力不从心,或者说害怕违背。那我想我就拼命练习吧,一遍又一遍地下去,直到后来感情淡了,《京紫》就会出现在杂物柜里了。
由此,我可能无法成功,所以还是学习那些名义上的“外国经典”;我甚至还参加了写作培训,直至现在。不过在培训班里,我发觉自己并没有天赋,宛若愚者。
老师问我,《最后一课》里作者表达了哪些。
爱国。我回答。
对,除此之外呢?
只有爱国啊。
不,再读一遍,还有那些情感。
并没有。
仔细阅读,它不止一种情感。
老师说完后便潇洒地离开了,留下我独自面对着满书的荒唐文字冥思苦想。一刻钟后,我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发掘其他意旨的可能,便向老师的心腹请教。
诶,您给看一下,这篇文章,有什么情感啊?我开口,十分谦卑。
爱国啊。他回答。
我松了一口气,对啊,我也说是爱国,可老师非说还有其他情感,你说那不是无中生有么?
有啊,有其他情感的。
啊?
无奈、审视、抨击、批判、宣召……
你别瞎说。
真的,我可以看见除爱国外的四十多种情感。
再见。
孩子,你要用心体会。
去你的。
尽管不欢而散,我却确信同学没有说谎,因为他们写文时,的确在大纲上列满了要表达的情感。我看着他们一笔又一笔地选择,文章逐渐由单调至单调,这令我着实惊愕。我尝试着学习这门技艺,但徒劳无获。
便是近些天,我坐在总结考考场上答一道让我泪目的阅读题:《安娜·卡列琳娜》主要章节表述了那些情感(答案不少于十五种)。
这次考试是我最后一次培训考试,待成绩出来后,全级垫底的我,放弃了流水线式的理解课程,重新顾自修文。
一起写诗的网友发消息安慰我,并为我设置计划,他说你实在不行就去学评论吧,应该比较简单。
评论做什么?我问。
他很久后才回复但比较模糊不定:算是编剧一类吧,评论不还有评论家么?
这么厉害?需要写作专长?
对的。
你确定?
嗯,你就试试,反正比空想情感来的强。
我就这样轻易地被他说服了,一个人又开始学习写影评、长评,周末报了一个短期集训班,希望能得偿所愿。
就是上周六,我拉着拉杆箱走出车站,无视一个接一个拉活儿的人,穿过一个又一个公交站牌,才终于找到一辆开往校区的班车。那天,我举着手机,在一个陌生的楼域四处游走,寻找酒店。我不想说明自己有多匆忙,我想说的是,当时,我被一种奇异的情绪所围绕,既觉得眼前有光,充满希望,又觉察茫然失措,无谓前路。
那夜,当我终于爬上摇摇晃晃的上铺,闭上双眼时,第一次梦到了晚霞。
我梦见自己乘坐木舟漂流,无知无觉地向前、再向前,最后终于驶入黑暗。
我梦见晨曦中的紫罗兰,薇尔莉特向我微微摇头。
04.
后来往复匆匆,进入学习状态便两头并进。我没日没夜地学习,没日没夜地看电影,也是没日没夜地写影评,我的确从中体味到了乐趣,对着影像里的人物指手画脚,肆意毒舌,实在令人欢愉。
但我的老师找到我说:你写的评论挺不错的,文采斐然,但是,你这样不容易得高分。
我不解。
老师说,你看,你总喜欢抨击影片中阴暗的一面,太不阳光了,多写些真善美。讲真,老师建议你,少写批判,多写夸赞。
我点头。好的。
事实证明老师是对的,至少前些日子的测验,写夸赞的都给过了,写批判的全不及格。这令我有些不解,既然这么喜欢夸赞,为何还要特别设立一个电影批判专业呢?
当然,费解归费解,生活还要继续。
这时候,我开始在博客上写文,不久,北村老师找到了我。
“希望可以帮助你。”
令人惊喜的。
我们私聊了很久,他对我说,其实从文笔来看,你的写法比较不一,可能没有多少经验,但我还是希望可以给予帮助,因为我觉得你有能力,我们也愿意给你时间。我顿时感动了,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写出好的文章。
然后,我得到了报社专栏交流的机会。报社编辑明确指出要求:我们需要青春阳光的小说内容,令人热血的那一种。
我说,好的。
昨天,编辑屏蔽了我。
北村老师说,你可真棒。
我说,还行吧,可能我写的过分热血了。
北村又说,那你自己发挥一下,看看有没有比较精辟的故事。
我说,好的。
我今天看北村的QQ,显示屏蔽过我,又解除了屏蔽。
我无语。
05.
我挥霍时间,希望是在令人肯定的方面。
我知道自己可能回忆了很多,已经算是毫无意义地消耗岁月了,但我想说,似乎初心未更——为了写作,这些都值得。
我拉开窗的时候,眼前是浓厚的夜色。几经空白的夜幕下,车流来往;记忆中有那些闪回的画面,包括白日里耳畔回转的那个声音,其实,我都没有忘却过。
我怀念那些时光,在笔下无束流逝的时光,定格在一夜茫然寻觅的角落,窥探真心,抓住青苔下真正分明的噪点。深知结果的人是谁?他或许藏匿于那篇过去的骨感幻想,那个等待救赎的彼此。
我很开心自己还没有变得麻木不仁。我又好奇为什么人们偏偏如此在意周遭的看法。
我现在听着熟悉的旋律,敲打键盘重复写作。
“原谅我可好/我违背的青春。”
——我还有那些远事,其实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