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忆

  很早就想提笔写阿婆的故事了，只不过是被岁月的匆忙搁浅了，但在这一个酷冷的冬天，她的一生也就此尘埃落定了，我的笔端也就再没有任何不倾诉的托辞了。

     关于她的故事很漫长，漫长到需要依靠记忆的追溯，才能回依稀感受到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处在光影交替的岁月中，她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不知是以何种执着将残酷命运的锁打破？

她是个悲情的女子，这一世过得不算太亮丽，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常流。听我奶奶说起，阿婆的丈夫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两人育有四个儿子，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都落在了阿婆的肩上。但阿婆很坚强，用一个女人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面对生活，她很倔强，任劳任怨，不卑不亢,终于把所有子女拉扯长大。但上天并没有眷顾这个辛劳了大半辈子的苦命女人，孩子们如同展翅的雏鹰纷纷离开了她到远方发展，留下凄苦的阿婆留守她守护了一辈子的村庄。

      记得有一次，我刚到阿婆家，她就急匆匆地拉上我，让我帮她播放碟片。我很惊讶这个时代了居然还有这般落伍的机器。一台破旧的电视机，一些被保存得完好无损的碟片，一座布满尘灰的影碟机证明了我的疑虑是多余的。可是由于时代久远，我并没有成功实现阿婆的要求。阿婆说这是她丈夫生前留下的了，以前在他们那个年代，有碟片看算是极尽奢侈的了。她也很念旧，不知不觉就完好的保存了十几年……还有那台电视机，是她儿子离开家之前留给她的，但因为太久没播放，也都坏了，阿婆把那些碟片小心翼翼地收回抽屉。

      没能成功的如阿婆所愿，我就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间，一张古老的八角床，旧式的柜子……没有阳光照进，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潮湿气味，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的是那一盏昏黄的灯。转过身，我发现了夹在镜子上的两张照片，分别是她的两个孙女。阿婆叹了叹口气“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是啊，她也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本该享受儿女绕膝的欢乐，却只能在晚年饱尝着相思之苦。未来，到底要望向何方？还要等多久？没人能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

    就在去年，阿婆儿子一家都搬回来了，回来的那一天，阿婆比谁都高兴，满是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她等了7年，终于等来了一大家子人都聚齐的时刻。恣意横流的泪水毫无保留地把她内心的喜悦写在了脸上。此刻，她的世界被光照亮，暖到她心里的，是这一刻的幸福

      但好景不长，上了年纪的阿婆，身体问题愈发地加重。患有眼疾的她，模糊到连人都没法认清。治疗没效果，她索性也就放弃了，所以她走路的时候，总是拿着拐杖到处摸索，是老人家也喜欢凑热闹，有人陪着她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四处逛逛。去找同伴聊聊天，一聊就能聊上一个下午……

  我想，阿婆一定是孤独的，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每当我经过她家门前，她总是一个人、一张椅子、一个暖手壶……静坐在门外晒太阳，她老是爱打瞌睡，更多时候，两眼放空，望着远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有时候我会打趣地问到：“阿婆，你怎么不去床上睡啊？都快睡到地上去了”，她揉了揉眼睛，笑笑回答道：“在这里晒太阳比较暖和啊，屋里一室冰凉……”我便陪阿婆坐了一个下午，和她一起晒晒阳光，她缓缓说起了在他们那一代的故事。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了解阿婆的身世。

 阿婆出生的年代极度贫穷，连温饱都成问题，从小就是靠地瓜来过活。阿婆说她出嫁的时候，连嫁妆都没有，就只有几身新衣服，嫁到婆家来了，生活得也是很困难，每天都去田地里不停地干活，一年四季下来能休息的时间不多。陷入回忆中的阿婆突然咧嘴一笑，说道：“由于那时候是大家庭，逢年过节，家里总是很热闹，孩子们也在不断成长，身旁还有能依偎的肩膀，即使生活步履维艰，也很容易满足这种琐碎的幸福。”但没过多少年，阿婆的丈夫患上了不治之症，离开了人世。阿婆便承担着两种角色，既是母亲也是父亲，阿婆说她这一辈子除了那一段简短的幸福时光，剩下的都在做牛做马中度过了……听完阿婆说了她的一生，我沉默了一小会，心疼阿婆的人生遭遇，但更多的是佩服，在坎坷艰难的人生道路上，她练就了怎样从容平和的去应对。

      后来由于上了大学，我不常回家。前些时候听说阿婆摔倒了，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时好时坏，最坏到连进食都成了困难。但没想到，她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安然入梦，便也再没醒来过……带着些许的遗憾，留有对这个世界的眷念。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去向了一个未知的远方。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的话，希望她能觅寻到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弥补生前错失的时光，为自己真正的活一回，不畏世俗的眼光，活得没有羁绊，就这样一直的幸福下去。愿她在我们看不到的世界里，布满阳光，不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