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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抱紧 不曾说爱你

作者:刘念 发布时间:2018-01-19 18:45:50

    我上初一那年的冬天,她每天为我做早饭,千篇一律的韭菜酱油面配荷包蛋,或是番茄蛋花面加小葱花。每个早晨,我都会被她催促着吃完面再骑车去上学,实在来不及就揣一个她亲自揉面做的肉包子在书包里,到学校时,包子还是热乎乎的。
    可终于,我还是厌倦了这种没有新意的味道,不再让她给我做早饭。但她还是每天早起,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等着到点喊我起床。沿海地区冬天的早晨冷得令人牙颤,她只穿了两层毛裤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有些哆嗦,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还是掏出一个层层包裹好的包子让我去学校吃。
    当我把自行车推到电梯门口,她守在门框里把着门,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她一定去买。每天如此。
    对于她来说,我吃饭的问题就是她生活中最大的难题。我小时候老挑食,不吃蔬菜,只爱吃肉,所以从小我就是个有着一头营养不良的黄发的小丫头。她却绞尽脑汁地变着花样把蔬菜与肉完美结合到一起。青豆虾仁、甜青椒烧牛肉、胡萝卜小排骨……每天都为我带来惊喜。我嘴特刁,不沾辛辣,而家乡在湖南从小“辣不怕”的她,企图改变自己几十年的口味,来适应我那截然不同的饮食风格。
    随着时间一点点在不锈钢锅底留下难以擦除的污渍,她也一点点失去了以前那种轻松驾驭生活的从容。我长大了,上中学了,从黄毛小丫头变成了高挑的大女孩,可她也在无声无息地老去。每次当她说,“外婆最亲你了,我的爱孙孙”,边说边张开胳膊要来抱我,我就迅速地躲开,她那双尴尬悬在半空的胳膊只好悻悻地落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厌恶她黑黢黢的指甲缝和油腻腻的脸,厌恶她这种笨拙的表达爱意的方式。可再多的厌恶,也无法阻碍平淡如冬日里的她踩着人行道上湿漉漉的水汽,拎着菜篮回来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清晨与黎明交际的朦胧颜色里,无法忘记。
    

    她系着围裙忙里忙外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可一夜之间,这个胖乎乎的小老太太,失去了冬日矫健的身影。一场事故硬生生地打倒了她。妈妈说,外婆骑三轮车去买菜的时候,被一辆汽车刮倒在地,所幸送到医院时发现只是腿部骨折与轻微脑震荡。当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当我看到她时,她却只剩下惨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与满面的泪痕。她没日没夜地躺在病床上,睡着时嘴里会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她食欲不振,好不容易劝着坐起来吃饭,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她说,吃不下。
    我看着她腿上厚厚包裹的石膏,骨头上还打着沉重的钢钉,看着她手臂上的输液管与失魂落魄的眼睛,仿佛就是这么一瞬间,从前所有的嫌隙都不见了。就像当初她逗我开心一样,我握着她的手笑着说,什么坎都能过去。就像当初她给我买菜做饭一样,我走遍大街小巷去买能开胃又助消化的食物。开始钻进厨房,研究如何做出平日里我最熟悉的味道——白菜炖猪蹄、南瓜腊鸡、芹菜肉丝……
    当我把保温桶里的每一张碗碟一一摆在她的病床前,全是我做的,每道菜里都有星星点点的红辣椒。她却把头埋进干瘪的壁弯里,沉默。就在我无计可施时,她看着我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可以抱抱外婆吗?”
    我看见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腿部的疼痛使她“嘶嘶”地吸着凉气,她失败了。我只好扶起她,飞快地给了她一个草率的拥抱。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哭了,反正她埋头咀嚼饭菜时,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两个月后,她还是坚强地站起来了。她身体已经康复,但,妈妈说,外婆要走了,要回湖南老家了。一开始我还不信,可后来看到她床头的车票,才知道,她真的要离开了。
    在她做的最后一顿晚饭里,爸妈请了亲朋好友围成一桌吃饭。她坐在我旁边,不停地把菜夹到我的碗里,笑容像胶水一样粘在她的脸上。她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平常见怪不怪的家常,她却说是我爱吃的,摆在正中央的莲藕猪脚汤,她说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味道。面对这满满一桌子菜,我却久久没有下口。
    回想起那天下午,妈妈在电话说外婆出车祸了。去医院的出租车上,斜斜的雨痕将窗外的风景划得支离破碎。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死,会不会永远地离我而去,我会不会再也吃不到她做的味道。假如那天,她不再拥有温度,不再睁开双眼,最后一次留恋也成了另一种心情,最后一次想要感恩也没了机会,那么再多的冷落与亏欠,又有什么能够苟且弥补与挽回?
    也许就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常年积攒起来的习以为常,让索取变得越发理所当然,无所顾忌。也许就是因为这些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索取,人们逐渐忘记,何为感恩,何为珍惜。
  当她憨笑着对客人说,“我的爱孙孙跟我最亲了”的那一刻,我的泪水止不住地落出眼眶。这一次她没有凑过来抱我,我却伸出手,第一次紧紧的,紧紧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外婆。我爱你。”



作者: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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