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8题】恩情传递是一条永不枯竭的河（柯星宇）

恩情传递是一条永不枯竭的河

柯星宇

“林红，你走慢点。”她提溜着个小篮子，踩着个小碎步，走出了老远。我走不惯这种东一堆烂泥，西一堆烂泥的道儿，踮起脚躲着泥巴绕弯走，不一会儿落了她十几米。

“我哪有快，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走道的，城里的小妹。”她停住脚，转过身子来，和我打趣儿道。

“去你的，你别学他们叫我小妹，我才小你半个月。”小妹是我的小名，是我阿太取出来的，家里人在家都叫我小妹，外头我不让他们叫这小名。这回过年来林红家吃饭，不小心叫我妈说漏了嘴，又不小心叫她听见了，便成天转悠在我周围喊我：小妹，小妹，城里的小妹。叫得我老是羞红了脸。

“小半个月也是小，你勿要不承认。”我总算到了她旁边，她倒也放慢脚步同我一道走。

“行行行，小妹就小妹，说不过你。”

她听了咧嘴笑了起来，两颗门牙当中夹了片菜叶，“这就对了嘛，小妹，走啦往东拐个弯就到老钱阿婆家了。”说着，她往东边的小道指了指，我顺着方向看，有一大片人家，也都是顶顶普通的一栋楼加一个院的组合，乌泱泱地挤在一块儿，完全认不出老钱阿婆是哪一家。

“大人都神神叨叨的，去阿婆家烧香做啥？阿婆是啥么人？”我其实不太明白烧香干什么要到人家里烧去，同时又觉得这种迷信的事情有甚么好做的。

“乡下这一片没什么庙，老钱阿婆就请了尊菩萨到家里，逢年过节，或者是有个什么病啊灾的都会上阿婆那儿拜拜菩萨。”林红眯着眼想了想继续说，“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反正咱俩都还没出生，后来逐渐名气也出去了，好多外地的也会上这里来。阿婆平常一个人也蛮苦的，我妈平常得空的时候就去看看阿婆，帮衬帮衬，我老跟着去，所以跟阿婆熟悉来。哎，不说了，到了。”

房子不是之前看到的那些两三层的小房，而是平房，有些突兀。平房不是很旧，大概是近几年大修过。

“阿红来哩啊，”里屋走出来了一个老人，个子很小，大约到我的肩头，身上穿的是蓝底碎花的大袄，头发是真正的白，我头一次见，白得发亮，想雪。老人眉目间有些凶，但一笑这眉头便化解开了，显得和善。她乍一见到我“咦”了一声，问道：“这个阿妹是谁人家的呀？”

“伊是我阿舅的姑娘，不过伊叫小妹，不叫阿妹。”

“别瞎讲。”我耳朵发烫，轻搡了林红一把。

突然，阿婆过来挽我的手，声音微颤地连声说道：“小妹好，小妹好，家里人疼，才会叫小妹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心下想这阿婆真热情，就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应着。

我俩被引进一个小间，房间里正对门摆了尊菩萨，有半层楼高。这尊菩萨略显福态，眼睛细长成了一道缝，嘴角上翘的程度微不可查。房间很暗，只有菩萨前的八仙桌上的两根红烛的火焰在颤抖，恍在供着的水果上。我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这些做法合不合规矩。林红似是十分虔诚，她双手合十，缓缓地拜上三拜，嘴里念叨“保佑我们一家身体健康，希望大人们事业有成，小孩们学业进步。”

一个看着与我们年龄相仿的男孩冲了进来，“唉，阿红你也来了。”

“嘘，轻一点，出去说。”

我们聊了一会儿，老钱阿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阿毛也来了啊，你们几个小鬼去玩吧，阿红，要照顾好小妹，记牢。”

“谢谢阿婆。”

“不得谢，不得谢。”她眼角亮亮的，像是有泪，我有些奇怪，一转头，却见阿毛神色古怪。

三人走出了门，阿毛压低了嗓子，说：“跟我走，去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们说点事儿。”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林红看起来也有些迷惑不解。

我俩被带到了田埂上，这时阿毛开口说话了：“老钱阿婆咋么叫你小妹？”

“小妹？那是那是她的小名啊。”

“那你们知不知道老钱阿婆以前那个死掉的女儿也叫小妹？”

“什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妈告诉我听的，林红你咋么会不晓得。”

“我只知道老钱阿婆女儿丈夫死得早，但不知道……”

从阿毛的口中我们得知，阿婆原是外乡人，文革的时候被下放到这里，她年轻的时候生得白净，是个美人坯子，看着像是个娇气的姑娘，干起活来倒也不含糊，踏实勤恳，还能歌善舞的。村里好几个小伙看上了阿婆。后来阿毛的阿太做了一次媒，阿婆就跟东村姓王的小伙搭伙过了日子。姓王的小伙，阿毛叫他王阿公。这王阿公也不差，身材高大，样貌虽普通些，却有十足的精神气，待阿婆也尤其的好。没几年俩人就生了个女孩儿，取名叫小妹。但好景不长，小妹在十来岁的时候，跑出去玩，跌在一条水沟，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竟死了。阿公阿婆悲痛欲绝。后来改革开放了，阿公说去外边打工赚些钱，然后就出去了，不料一次在工地上从三层楼上跌了下去，也走了。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阿婆整个人都凹陷了下去。乡里乡亲不忍，便时常去给阿婆送东西，开导开导她。阿婆心里十分感动，为了回报大家，就在自家摆了尊菩萨，希望能佑护这村里世世代代的人……

“阿婆，我们玩好回来了。”

“回来了，休息休息……”

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她很瘦，也不高，只高出我肩头一点。

“小妹，小妹……”

“我是小妹，还有阿红阿毛，还有很多人。”

小间里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阳光洒了进来，菩萨的面庞被光辉覆盖，融合了发出谜一样的美感，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在走回去的路上，我又回头看那一片房子，感觉这座平房存在得理所当然，之前不明白，现在懂了，福泽已然滋润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

作者姓名：柯星宇

学校：浙江省平湖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4班

指导老师：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