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组第13题】此去归来，未曾倾负（叶栋）

此去归来，未曾倾负

叶栋

    “这个家，我再也不回了！”他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一）

    起身，举目四望。这个世界的一切景象开始重新陌生地倒映在他混沌的瞳孔之中。暮色已然沉沦，堕入黑暗的天际边缘。这是一个没有星的夜晚。月色朦胧，将苍白洒在一道单薄瘦削的身影之上。

    一个小时之前，因为青春轻狂的种种，少年再一次将自己点燃，引得与家人风暴般的争吵。紧接着是几块碎片，一声咆哮，一场死寂。无法言明的酸楚混合着怒火，在胸腔中麻木地横冲直撞，几欲冲散少年的理智。他不顾一切地逃离，不顾一切地狂奔，不顾一切地嘶吼，不顾一切地不顾一切。

    气力已尽，手足冰冷，在陌生的街道旁，他最终踉跄止步，伏下了倔强的肩，不顾一切地号啕大哭。

    冬至未至，秋寒犹在。城市的风夹杂着冰冷的夜雨，纷乱在少年被月光渲染得犹如白银的侧脸之上，一时间，竟分不清垂下的是雨痕还是泪痕。他掀起在争吵时被蛮横撕裂的衣角，用力抹干脸上所有一切痕迹，不带感情地。

    他努力使自己能够像一个筋疲力竭的人一样行走，以此掩饰眼神深处的波澜。“既然你不想让我再出现，那我就干脆消失，让你后悔一辈子。”少年咬牙切齿地道，双目逐渐清明，旋即丝丝攀爬上复仇和逆反的快感，“我宁可对自己残忍，也不愿意失去自由。”

    一个小小的、幼稚的决定，方才在心底扎根。

    他最终暂时抛弃了所有关于家的回忆以及情感，张开双臂，向夜的深处走去。

（二）

    他嘶哑地唱着歌，飘荡在这一片没有星的夜空之中。歌声愈发微弱，一如夜空愈发深沉。叮咚一声从书包侧袋之中传来，划破了浓郁的黑暗。屏幕上的字样清晰可见地刻进他的双眼，是母亲的短信：“回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人在哪儿？”对于同样倔强的母亲，话语里带着一丝恳求，一点让步，一抹慌乱。他不屑地按下待机键。仅存的光芒消逝了。

    在某一个时刻，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歌声彻底掐断。

    脱下外套，撑开举在头顶，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一方小小天空。本就冰冷的手脚在尖锐地催促他寻找一个温暖干燥的庇护所。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奔跑，球鞋激起地面上的水花，像是哀鸣声声。

    雨织成雾，凝成云，再度迷蒙了昏暗的视野。他看见街边大门紧闭的店面，他看见匍匐在雨中的车站，他看见城市边缘黑色的山脉，他看见远处隔一时便会熄灭一道的微光，他看见目光所及的大厦顶端正在一点点地被融化……

    他看见一个毫无同情心的世界；他看见了一个繁华散尽之后，残败落寞的世界。

    他居然慌了神。第一次，一个以为自己有能力独自生活的少年，一个十七岁心高气傲无所敬畏的少年，手足无措。半晌，他狼狈地甩了甩被雨水浸透的头发。它们平日里五颜六色、耀武扬威，当下却无力地贴在他的额上。第一次，他想到了家。但旋即，他狠狠地往湿滑的面庞上扇了一个巴掌：“不争气的东西！”他瘦弱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仿佛这一巴掌有千斤沉重。一身反骨和可笑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轻易屈服。他强打精神，拖着疲惫的身躯，冒着雨，恍惚着继续旅途。

    一个公园最终成为了他的过夜之处。雨水跌落，然后被几株树木宽阔的肩接下。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拧干湿透的衣服，丢下书包，将麻木的身体扔在潮湿的公园长椅上。

    很快地，耳边的雨声开始模糊，视野之中黑暗蔓延，少年沉沉睡去。

 （三）

    风尘仆仆的少年来到了白色的殿堂。他看到一列停驻的火车，还有一位身着白袍的女人。衣衫残破的他面对女人，无来由地冒出自惭形秽的念头。他只觉女人眉清目秀，熟悉之至，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却与其神色的温柔极其矛盾。女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他却发现每一个字音落在他的耳朵里都化作一片寂静。语毕，少年无法理解地正欲离开，她柔和的神色肃然冷厉下来。

    霎时，殿堂崩裂，色彩开始变幻重组，一幅幅哥特式的画面像电影一般展开，将少年的思绪千般撕扯，然后丢弃至无人的城市中央。

    孤独像实质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跨过荒原和苍穹，从城市拥挤的楼房缝隙中涌出，滴水不漏地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孤独很容易地让他感觉到恐惧和渺小，他呼唤陪伴，但回答的只有命运嘲弄的声音。

    他渴望回想起那些陪伴过他或短暂或长久的人们。他在学校里招摇过市时身边的女孩；他在在歌厅一掷千金时助威呐喊的朋友；再往前是杳无音信的童年玩伴。他觉得理智不再清晰，但依稀能够察觉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被彻底遗忘。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眼里的神采在迅速褪去。城市的夜在此时黑到了极点——他如是想到。

    “你滚出这个家吧，不用再给我回来了！”“这个家，我再也不回了！”一声咆哮，一场死寂。

    忽然间他记起了旅途的起点，以及，在他人生初始的十七年不离不弃爱着他的两个人。

    睁开双眼，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

（四）

    凌晨五点。他站在公寓楼下，那的确是囚笼。但更重要的，那是家。他摸出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静静躺在锁屏画面上。他的嘴角掀起一抹难以名状的弧度。东方的夜空一角，黑暗正在迅速淡化，像是宣示一个旧时代的即将破碎。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动——那屏幕上还残留着昨夜大雨所遗下的水痕——落下，滑动，发送。一个夜晚一场梦，他补全了残缺的灵魂。

    “我回来了。”

    曙光照亮了城市的轮廓。

作者姓名：叶栋

学校：余姚市实验学校

年级：九年级

班级：5班

指导老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