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8题】生命是一条永不枯竭的河（邱家颖）

           生命是一条永不枯竭的河

        大雨倾盆而下，苍白的闪电将青灰的夜空划得支离破碎。远方的大海翻滚出厚重的泡沫。我趴在窗口，豆大的雨珠拍在我的脸上，连村口一向温和的小河此时也湍急得面目可憎，簌簌声像极了女人的哭泣。

       醒来时，暴风雨已经停了，昏黄的煤油灯里氤氲着死亡的沉默。“好久了，好久没发生这种事儿了！”村子里年纪最长的阿爷满脸皱纹紧成了一团，胡子在一夜间似乎又白了不少，周围的婶婶们抹着泪搀着一个双目失神，灵魂仿佛已被抽走了的女人。我认识她，是双双的母亲。听邻居家的小哥哥说，双双的父亲在出海时被海龙王抓走了，说着还装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海龙王？我不懂，可小哥哥的神情着实逗笑了我。

  “看来，阿姑最终还是没有镇住海龙王，唉……”“别提那个可怜的姑娘了！”太奶奶厉声喝住了喧杂的人群，转身对吓坏了的双双说，“双子，快先带妈妈回去吧。”目送着双双母女的离开，人群又吵开了“阿爷，海龙王这次又惦记上双双了”“阿爷，快做决定吧，祭祀还是要有的”“是阿姑怨恨咱们吧，要报复我们！”七嘴八舌的人们在煤油灯下扭着可怕的舞蹈，投射下的黑影仿佛死神的降临。“你们都给我闭嘴！谁在提我就和谁没完！”相比于阿爷的沉默，太奶奶无比激动，我看见了，她混浊的眼里一面透着威光，一面鼓着一包泪水。

       日子还是照旧的，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害怕和怀疑的味道。双双的母亲几日没出过门了，疯疯癫癫的，整日念念着听不懂的话，失去男人的打击换谁都受不了吧，可怜了双双，七八岁水灵灵的年纪，饿得皮包骨头，整日缩在屋子的角落，也不敢说话，幸亏太奶奶每日颠着小脚给双双家送吃送喝，里外照应周全，可这栋屋子仍从里到外笼着死亡，悲戚和被诅咒的阴翳。

   夜晚，太奶奶照例扇着蒲扇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旁些天的故事总是猫啊狗啊的胡扯，我总没听完就睡了，可这天的故事我越听越清醒，甚至，后颈发凉。

     “二十年前，那是啊你还没有出生呢，一户人家的男人出海死了，人们都说是他做了坏事惹怒了海龙王，用他家的孩子祭祀，平息海龙王的怒气，保全村子是村子几百年沿袭的规矩。我的阿爷，当时的村长就照做了，那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阿姑。可怜啊，才七八岁，就被送给了海龙王，就是顺着村口的小河漂到海里的呢，那光景，我现在想起，都心痛呢。”

     小河，村口那条温柔的小河，没日欢快地汩汩流着，那里，竟流淌过阿姑的生命，一想到我整天整天在河边捉蜻蜓，拔芦苇，和小伙伴泼水玩，不可名状的惊悚害得我不住打颤。

     “囡囡，”太奶奶拍了拍我，“你喜欢双双吗？”

     “嗯！”我清亮地答应了。“奶奶也喜欢这姑娘，长得俊又懂事。”太奶奶笑了，可笑得不好看。

       在众人的哄闹中，祭祀还是开始了。就在村口的河边，双双穿上了红绸衣裳，头上系着红绳，坐在小木筏上，眨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的母亲——那个女人此时瘫软在地上，无力再抗争什么了。

        祭祀仪式由太奶奶主持，众人只可远远地看着，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隔着半人高的杂草努力窥视。半晌，一艘单薄的木筏载着一团如血般的鲜红从小河驶向了大海。众人一哄而上，然后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小小的双双披着太奶奶灰褐色的衣服坐在河边，依旧眨巴着眼睛，呆呆的，手上捏着一张黄皱的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谁去不一样！双双不能是下一个阿姑！”

       字迹潦草却坚定。

      婶婶伯伯的眼泪像那日的暴雨一样落下，连阿爷也背着手望天，努力擒住泪水。

     后来的后来，村子的生活还是继续，暴风雨有，海难有死了男人哭得歇斯底里的女人也有，唯独祭祀的事，谁都不再提了，和双双那会的心照不宣一样。

       我还是喜欢那条河，日光下，泛着金闪闪都波光，淙淙流淌，我知道的，那里流淌着太奶奶的生命，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生命。

       但现在，海龙王不存在了，再不会有生命因这条河而枯竭了。

作者姓名：邱家颖

学校：浙江省杭州高级中学（贡院）

年级：高三

班级：8班

指导老师：钟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