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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空(43-46)

作者:时间会咬人 发布时间:2017-11-08 00:05:49

第四十三章 李物的梦

李物懒洋洋的从床上醒来,仿佛自己又重新经历了一生。这是抑郁症的后遗症,也是李物陷入了爱情之后的后遗症。无论他吃了什么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摆脱梦境。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梦来。

李物却想着,“我也不在乎,我为什么会做这么多梦,反正我的生活,自从遇见了黎染,每天都过得像梦境一样。”

今天李物梦见的,是一只猫。

他走得不快,脚跟落地不紧不慢,每走一步都像在考验地板的承重能力;双手插在口袋,袖口的纽扣松落了一颗,领带有些歪斜,衬衫背后有不显眼的皱褶。

她走得不慢,千层底的布鞋落在青石板上没有声音,穿过落满树叶的小巷和长满青苔的石子路;有些泛白的长发固执的编成麻花垂在胸前,额上有皱纹深深刻进皮肤;她走进浓雾然后消失不见。

我安静晒太阳,看那些人或忙碌或冷漠。我想象他们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各自在自己世界匆忙。他大概刚递交辞职报告,上司脸色阴沉如黑云压境,他正准备到街对面的咖啡巷点一杯滚烫的咖啡,仔细看街边每一张招聘介绍;她从很远的小镇过来,生长在江南,跟随爱人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安然度过余生,她准备穿越小路到对面集市,扯两尺花布为他做庆生的长衣。

我喜欢这样,就好像自己曾经度过他们每一个人的人生,看他们每个人路过的时候脸上表情或喜或悲。

我是一只猫,流浪在没有猫粮和收容所的小镇。

母亲诞下我之后独自去冒险,我住过这条街上每一个漏雨的屋檐。有时候会有走路的人停下摸摸我的头,放下几块鱼干之后匆匆赶路。小镇的人都很善良,或者他们只是不愿意让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饿死在太阳底下;其实我饿不死的,路边有很多的露水和食物。我从来不挑食也从来不流泪。

母亲是只有些瘦弱的白底黑猫,我不知道我的父亲在哪里。她会捉停在芦苇杆上的蜻蜓,我学了很久也学不会。她花了很长时间让我离开这里,我贪恋青石板上的阳光和青草气味不愿意去远行。于是她整理好我的毛发之后独自离开。最后的时候她说,猫是世袭的流浪者。

我是流浪猫,这点我一直记着。

在草丛里发现一本春上村树的书,蓝白色的硬皮书套被露水洇湿模糊了书名。作者的名字很奇怪,他大概曾经在他住的村子尽头见过一棵茂盛的树,枝叶参天,浓郁的的绿色让他没办法忘记。因为这个奇怪的人取的奇怪的名字,我放下没吃完的鱼干试着翻了几页。

以前住在一个男孩家的屋檐下,有时候他搬了小板凳坐到门外念书,我就跟着喵喵喵的哼哼,慢慢的也学会认几个字。我认识的字不多,看书很慢,翻书的时候用湿润的舌头舔书页。书里面讲的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的故事,有猫,有长在山上的野生蘑菇,有图书馆里温和微笑的女孩。

我很慢的看,看不懂的字就跳过去,试着让自己理解那些断断续续的故事。

下雨的时候我把书衔着带到我栖身的屋檐下,用身子护住它。有人路过试着把我抱走,我露出尖爪和难看的齿龈面目狰狞。“好凶的猫,养不久的。”女孩缩回伸向我的手,被母亲拉着离开。雨停了之后,那本书居然被我捂得温热,我抖抖淋湿的毛带着它到太阳底下晒太阳。

我开始在有些冷的夜晚做梦,梦见我是一朵形状像猫的云。阳光透过我的身体,有孩子在地面上用手指着我大声的笑。我用很慢的速度飞行,绕着那片森林漂浮。

书里的黑猫和人有短暂的沟通,我羡慕它能够和人类交流。我没有吃过鳗鱼,不知道书里的黑猫为什么贪恋那种味道。和我平日里吃的鱼干同一味道吗?我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我想我更像那只走失了的叫做胡麻的猫,但是我没有防虱项圈,也没有人会这样为了我到处寻找。

“而且,那个人的影子也像另一半弄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同样浅淡。”

“噢。”

“所以,较之找什么迷路的猫,你恐怕最好认真寻找一下自己的另一半影子。” 

我的影子呢,我不知道在哪里。或者在下雨的夜晚被雨淋湿躲到了哪个角落,也或者跟着那只白底黑猫到了我没有去过的远方。那天晚上我梦见母亲,她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陌生。我看见她的胡须暗淡,身上肋骨根根分明,不再是我记得的温柔目光,她在阳光底下迎风站着。

我突然一下的惊醒,寻找身边的那本关于黑猫的书。午后的阳光浓烈,有个男人走路经过我身旁,他的影子居然浅淡到我几乎分辨不出轮廓。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病了,鼻子有些干燥,开始懒得到小巷尽头找水喝,看一页书需要好几个钟头。我做梦的频率越来多高,依然梦到我在高空飞行。可惜我背后无法长出翅膀,没办法绕着森林漂浮。半夜突然渴的难受,起来找水的,眼睛看不清前方,走路的时候像是踩在云朵上。

感觉很好,像是终于我能够在云端跳舞。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脚突然瘫软,摔倒在街心的水潭。

身上的毛被脏水浸湿粘成一块,我起身的时候居然疲软到再次摔倒,试了两次才终于爬起来。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穿过水潭来到河边,找到支点站好,防止自己不小心跌进水里。我看见月光下自己的脸色很丑,耳朵耷拉毛色灰暗,完全的一副流浪猫样子。我有些悲伤,试着用水洗掉身上的污渍。“是谁。”我听见猫的声音吓了一跳,全身瑟瑟几乎要掉进河里。我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一只毛色雪白的猫蜷缩在草丛里。她舔舔自己右手的肉球站起身来。“晚上好。”我说。

第四十五章 李物的梦(2)

后来我们说了很多话,什么都说。很久没有说话了,有时候表达不清楚意愿结结巴巴。她很认真在听,月亮很温柔照在她身上。“你是一只有妄想症的猫啊。”最后她说。“你究竟想要四脚着地的贴近地面步行,还是想要在云端跳舞。”我答不上来。她看着我咯咯的笑,理了理自己的胡须之后沉默。

我跟她提起那本在夜晚被我捂得温热的书,提起里面会说话的黑猫和流浪的少年。

她一脸茫然听我说话,求我给她看那本书。我知道其实她一字不识还是去找出那本书给她看。我翻到大冢和男人说话的那一页,一个字一个字指给她认。她说,这些东西我看了头疼,然后走到一边躺下晒太阳。有走路的人经过,步履轻健,像是贴近地面在滑行。“我喜欢那些走路铿锵跌宕的人。”她说,眯着眼睛抬头看太阳。

我没有接话,仔细看书封面的书名。很奇怪,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了那几个字。“海边的卡夫卡,”我说,“我知道书名了。”她没有听我说话,大概也没有兴趣,我没有再说下去。

青石板的小巷已经很少有人经过,或许他们听说这里有只脏兮兮的猫。我每天和她一起散步,像那些人一样走在青石板上。我试着想象走路的人穿越小巷的心情,试着改变自己的走路姿势去体会他们的经历。我试着脚跟落地不紧不慢的走路,也试过跛着脚歪斜的姿势,但是我始终感受不到任何不同的心情。

夜晚变得安详,不论在谁家的屋檐下我都能有一种粘稠的安全感。我很少再梦见云或者森林。但是有时候会梦见大海,蓝色的浪潮像天空铺天盖地。她说我总是做梦,双脚始终踩在云朵上。她许愿带我去森林,穿越森林去大海;或许路上能碰见那只白底黑猫,我可以替她捋捋毛发,请她吃她最爱吃的鱼干。

猫是世袭的流浪者。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笑,弄的我不知所措。

“你应该学会做一个走路的人。”她笑,“你不能一整天的做梦。”“但我是一只猫。”我反驳,她笑得更起劲,伸出爪子按下我的头,“你有想过到很远的地方去么?”她说。“我们去你梦里的森林和大海。我们总应该做些实在的事情。”她突然变得严肃。我想起我梦里蓊郁葳蕤的森林和飞行的云朵。 

“你应该贴在地面步行。”她说,我突然一下子落下泪来。

后来我们途径很多花的盛放,见到更多走路的人,穿越深绿色的丛林,看见深蓝色的大海。

我也碰见很多的书店报亭,我明白了她那句话来自维特根斯坦的名言,我明白她并非一字不识,但我没想过要揭穿。

蔚大的天空有阳光投射下来,我们暖洋洋在沙子里打滚。

李物懒洋洋的醒来,阳光很好的投射下来,照在李物的身上。

抑郁症患者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同情的人了。李物突然感到一阵反胃,酸味从胃里一直通过食道涌上鼻腔,他赶紧捂着嘴从床上跑了下来,冲进了卫生间里。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疲倦消瘦的脸,甚至希望自己仍然在那个梦里。他在自己的梦境里又陷入了新的梦境,这让他想起了盗梦空间,这让他觉得自己在睡梦中偷了一些时间,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李物不喜欢去看心理医生,不仅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个满头红发的医生,也是因为不信任,他不想要面对自己束手无策的疾病。他在美国读研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变得不正常,渐渐变得熬不下去了。

李物和黎染分开的那天,下午李物就要搭飞机去洛杉矶了。

“朋友一场,你要不要问候一下我?”

那天分开的很平静,没有格外器重,大概大家都并没意识到那可能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李物上车,黎染回返。从此李物是一个人,黎染是另一个人。

在上车之前,黎染和李物吃了一碗面。

李物和黎染只有一碗面的距离,黎染从来没见过李物那样的眼神。黎染目睹了他瞳孔里的每一次悲伤 

李物摸出口袋里最后一根烟,心想如果没有风就好了,这样不会燃烧的太快 。

只是没有办法,看着她走,嘣的一下,李物的世界都安静了。你懂我有多舍不得了吧,李物在心里对黎染说,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研究生宿舍是特别无聊的。走廊里开水间厕所,人人都很正经,都只能听见在谈课题和晚餐。没人哭着打电话,没人成伙尖叫打闹,没人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就像旅舍,住处而已。非常无聊的。这种无聊的环境下,自我麻醉的潇洒来得特别容易,李物顶着鸡窝头塞耳机乱穿衣,和正经学生们格格不入。

李物有一段自认为可称为潇洒的时候。那时候不谙世事,了无牵挂,分秒都在顾及自己感受,四处周游世界,在感受自己。如今苟活于世,步步为营,深知自己所背负的羁绊牵挂与责任,蜷缩着不敢轻举妄动。

在洛杉矶这个夜夜笙歌的城市最安静的时候,回家这个字眼真让人温暖。想想熟睡的亲人在家里等待,锅里还有温热的粥,感觉再难再难也可以熬过去。多少个夜晚在回宿舍的路上,李物哭的泪流满面。反正失去那么多了,也无所畏惧了。

当人们故意表现出一副不羁的样子时,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脆弱和自卑。其实人的本性并非如此。而是有了社会和圈子,人类走向不归,走向不同。因为有了爱情和离别,人类开始变得感伤。

李物摸摸镜子里自己的胡渣,青色的下巴,看了很久。

如果我,李物,当时没有选择出国,如今陪在你身边的会不会是我。

黎染,你会不会给我一次机会?

李物低下头,将整张脸浸在水里,冰冷的自来水仿佛涌进他的口腔和鼻腔,仿佛涌进他的耳廓,击打他的鼓膜。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倒了了两颗药在掌心里,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第四十五章 真空

李物吃完了药,突然想到,今天是周日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初冬的太阳更是显得万分珍贵。太阳温柔而粘稠,晒得李物仿佛浑身的筋骨都要散架了。李物开着车到了医院,抬头看着医院大大的几个大字和醒目的红十字,只觉得阳光异常刺眼,晃得他头疼。

他仿佛又整个陷进了梦境里,眼前是光明的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他决心一脚踩进去,不问后路。

对李物而言,这间医院里住的的是黎染,是他这些年赖以为生的信仰般的存在。

李物终于走进母亲的病房里,母亲躺在床上,蜷缩着,以最原始的姿势蜷缩在床上,是婴儿被包裹在羊水里的姿势,是婴儿在襁褓中的最舒适也最安全的姿势。李物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母亲似乎还没有睡醒,清早的阳光水一般的清澈,一点一点流逝进来。他面前的母亲,看起来似乎突然变成了婴儿一般,从此以后,这初生的大婴儿就必须要由李物来照顾了。

李物在美国读研时,在洛杉矶确诊了自己的抑郁症。

那段时间里,李物几乎每天都呆在房间里,呆在他那个洛杉矶的家里。他开始不愿意出门,不愿意面对人群,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每天就像婴儿这样蜷缩在床上。他忘记了饥饿和睡眠,却还是忘不掉刻在脑海深深处的那个名字,忘不掉黎染的面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半夜爬起来对着刺白的屏幕发呆,若无其事地逛网页看电影看新番和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真的是一个超级没毅力的人;每天凌晨睡觉,半耷拉着头计划着睡两小时早起去晨跑;到了点又会转个身伸手毫不迟疑地拍掉闹钟,果然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没有闹钟的存在了。

像一只小兽没日没夜地蛰居在房里。从窗户往下看能望见蓊郁茂盛的樟树和青灰色的房屋,云像撕裂的棉絮低低地漂浮着,不知疲倦的车辆在干燥的马路上穿行。有时候天空会变得像晕钝的璞玉渐渐暗下来,空气里悬浮游荡着细小的灰尘。

每一个人无需任何支持或援助,人是时刻都注定去创造自己的。你用你陈腐平庸的意识通道过滤你所看见的一切。用你的全身来说话 我想是什么感觉?这种语言,拒绝抽象和分类。

制造真空的人,世上大概也要那么几个吧。

每当李物突然间被抑郁和悲伤吞噬的时候,他就这么调侃自己。他这是在制造真空,制造一个自己无法呼吸,无法生活的真空。李物不知道这样的真空,到何时何地会是一个尽头。

每次看见信箱总是会往里张望一眼,期盼黎染会心血来潮给自己写一封长长的信,哪怕是一张只有收信地址和红色邮戳的明信片;即使李物明白黎染不会干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你是那种连一封电邮都懒得写的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忘记了你放肆张扬的笔迹,却能回忆起你干净的纯色衬衫和脑后短短的碎发。

我说过我喜欢笑起来好看的人。或许你是我看见的笑起来最让人舒心的女生了。毫无防备地就被你刺中了,就好像一道彩虹突然延伸到河岸;像牛奶糖那样浓郁而甜蜜。

我会记得你晚自修在桌底摊着漫画佝偻着翻书页的样子,体育课之后脸上淌着汗大口喝水的时候,被老师点名的时候脸上突然蹿起的绯红。关于你的记忆一点一点占满了我的整个生活。

李物无论什么时候,即使是自己发疯,崩溃,几近癫狂的状态,都不愿意忘记了那个他深深爱过的叫做黎染的姑娘。

李物看着面前的母亲在渐渐明亮起来的空气里,逐渐苏醒。

这仿佛有一种奇妙的仪式感,这让李物觉得自己几乎是个彻头彻尾的存在主义者了。他不相信热情的力量,他也不会相信勇往直前的热情是能够起决定性作用的起点,因为如果这样,人们就可以把它作为人的一种托词,作为李物的一种借口。李物觉得,一个真正热情的人,对于自己的热情也应该负责任。

“李物,你来啦。”李母坐在床上笑道,笑着看着眼前正在发着呆的眼神迷涣的李物。

而对于李物来说,生活就是深不见底的浓稠的黑夜与无法预见的薄暮,在一定的时间后有节奏地交替轮换。对于意识清晰的,拥有记忆的人来说,那是终极的边缘,但同时也是丰富茂盛的财富。

李物几乎是猛地苏醒过来,将自己刚才的神游与想象抛在脑后。

“妈。”李物放下手里的东西,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

李物平静下来,走到李妈的床前,“妈,你今天好些了吗,”

“好多啦,你不用常常来看我,护士们都把我照顾得很好。”李母笑着说,看着面前的李物,“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呢,今天怎么没来啊?”

李物一愣,意识到母亲说的应该是上次被李物喊下帮忙的黎染。李物低头摸摸自己的鼻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看看面前笑着的,和蔼的母亲,“那是个护士,姓黎,是外科的护士长。”李物有一茬没一茬的说道,“她挺忙的,今天没时间来看您。”

“姓黎啊——”李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可有好好谢过这小护士?她上回可是帮了我们娘俩的大忙了。”李母焦急地抓住李物的手,“你是怎么认识这小姑娘的,你好好道谢了吗?”李母又重复道,看着李物的眼睛,看上去诚恳又慈爱。

李物突然分了神,要是黎染能够做母亲的儿媳妇,那该有多好啊。可惜黎染好像已经心有所属,可惜自己李物已经错失了得到黎染的最佳时机。

“我已经好好道过谢了,你放心。”李物也抓住母亲的手,露出了笑容,“我今天晚上就要和她一起参加一个聚会,我还能趁机好好感谢她。”李物说着,心里也笑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赴宴

黎染在护士台和病房之间来回忙碌着,强吊着自己的精神,面容疲惫而无聊。说实话,黎染也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她每天按时参加晨会,床头交接班,了解夜班特殊药品的使用情况,收送标本;每天清点治疗室的物品,药品,清点换药室的固定物品;每天负责针剂和液体的统计和清领,摆次日长期静点;她每天督促检查一次性注射器、输液器用后毁形,负责医疗垃圾的分类,检查基数药品的有效期和质量……

黎染每天的工作日程有条不紊,精确安排到每一时每一刻,让她无法喘息,也没有时间喘息。

她知道,需要有什么人,什么事,来打破自己这样机器人一般的生活。

但是对于那离婚协议书,殷敏擎却迟迟不愿意签字。黎染也不着急,她不想主动询问,也不想探听关于殷敏擎的任何消息。她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耗着,她知道,殷敏擎也是在这样一天一天的耗着。她不想再去关心,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今天是星期天。

黎染一边查房一边想着,心不在焉。她在想着,不知道晚上的聚会都会有谁参加,金思怡会不会去?轮滑社的那个白净学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和李物一起出门,黎染一千一万个放心,但还是在内心深处有一些隐隐的不安。到底在不安些什么呢,黎染自己也说不清楚。

“喂,黎染?”黎染接起电话,没有悬念的,是李物的声音。

李物的声音羞涩而不安,“你什么时候下班‘?七点钟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李物仿佛还是那个大学男生,在与心仪的女孩打电话时还是会手足无措,束手无策,畏畏缩缩的。黎染听着他害羞的声音居然觉得面前的这个李物有几分可爱。

“好啊,我巡了房就下来。”黎染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六点二十了。正好,还可以换个衣服,还可以有时间让自己补个妆。黎染顺路去四十八房看了看,说来也怪,这四十八房的门外,总是仿佛有一种灰色的气场,似乎在说着拒绝黎染经过。

黎染一股作气走了进去,看见躺在病床上安静的谢父,和无聊的打扫着房间的张妈。谢父有时会睁开他那浑浊的眼球,左右转转,但应该是他还没有能找到让他牵挂的人。谢父的眼睛通常只一会就累了,他又很快i迷糊糊的熟睡了过去。

“最近那李叔叔过得怎么样?呼吸顺畅吗,排便排尿怎么样?”黎染说的直接坦白,张妈也丝毫不介意。“挺好的,一天一次排便,都挺好的。”张妈喜形于色,“上次他醒来,眼珠还跟着我,左右转动了一下。你说黎染,你是做护士的,这谢父该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啊?”

张妈认真的问道,看着黎染的眼睛,却又仿佛并不很写知道结果。就算谢父现在就清醒了,那又有什么用呢?谢彬该悲伤的还是要悲伤,黎染的难受只会更难受。“我不知道,可能是和今天,可能是每天、”黎染是说的毫无道理,却也还是起到了对张妈的安慰作用。

黎染终于查了房,回到休息室脱了护士服,刚收拾完衣服,就收到了李物的短信,“再过十五分钟,我在医院楼下等你。”黎染看着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笑了一下,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整个人瘫倒在了休息室里的老板椅上。

这几天实在是太累,黎染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下来。

黎染一回到办公室,还没好好平复好心情,便又接到了殷敏擎的母亲打来的电话。黎染无心应付,浑身疲软,只想躺在办公椅上好好眯上眼睛休息一会。她从口袋里手忙脚乱的用虚弱的手指掏出手机,她看见手机屏幕跳跃的刺眼的名字,却又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滑动接听了。她狠下心来,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自己无力地躺回椅子上。

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似乎是偏偏不想让她休息。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桌子上震动的手机,手机亮起的手机屏幕让她心生厌恶,却又没有勇气去挂断这个来电。

黎染只呆呆的靠在办公椅上,无意识的转动着椅子,听着耳朵里刺耳又难以制止的手机铃声。她无比疲惫,无比困倦,只差一点点便能在这不算很舒适的办公椅上 睡着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脑内闪现的却是殷敏擎冷漠的冰冷的侧脸,是淡蓝色的,即使这是在梦里,她却还是能感受到,孤独和疲惫,如倾盆大雨一般劈头盖脸的向她打来。殷敏擎,即使是在梦里,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你若是不爱我,就不应该如此咄咄逼人,就不应该如此寸步不离的紧紧逼着我!

她在梦里无力地挣扎,猛然听见殷敏擎的母亲,更为冷漠而严厉的口吻,“我不许你们离婚,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儿子。”她逃不无可逃,绝望之际,终于醒了过来,惊得满头大汗。

她猛地从椅子上惊起,全身无力疲软,像是在梦中经过了一场恶斗。她大梦初醒,惊慌失措,起身抓起了自己的手机,仔细一看,殷敏擎的母亲已经没有再来电了。

黎染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回桌子上,无力地坐了下来。

黎染看看表,正好到了七点钟,赶紧抓了衣服跑出门去。

“嗨。”李物果然在楼下等着自己,一身休闲的运动服,宽大又柔软的样子,衬得衣服里的李物更是年轻温柔,只是一个大学生的模样。黎染一看见他的脸,就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上车吧,”李物走过来替她拎着包,毫不生分的样子,“我的车在那边,我载你去。”李物笑着走在前面,黎染只好乖乖跟在李物身后。说来也奇怪,在李物的身后,黎染内心居然也生腾出一股安全感来。

她想,无论此时李物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带到何时何地,只要能摆脱这家医院,只要能摆脱了手机里喋喋不休的殷母,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上车。黎染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初冬的夜风吹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如同春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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