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23-26）

第二十三章 不敢相信

“你……”殷嘉译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黎染，左顾右盼，手在衣服上摩擦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黎染半遮半掩的身体在昏暗的日光下显得半透明一般。风吹过她身后的窗帘，光影斑驳，她痛苦难堪的身体在此时反而显得有几分美感，令人心神恍惚。殷嘉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无地自容，立刻羞红了脸。

面前的黎染依旧在哭着，浑身颤抖，似乎要把这辈子积攒的眼泪都一次性哭出来。黎染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她满脑子都是被殷敏擎侮辱的场景，历历在目，清晰刻骨。一桩桩一件件往事让她不敢闭上双眼，所有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朝她扑来，她无法动弹，也不敢松懈。

黎染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向殷敏擎解释。水分都用来流汗了，所以眼泪是有限的。必须忍，一滴都不能流给人间的苦厄和病痛。耗到这个星球要爆炸了，要用水分去跟宇宙的诸神购买日升和落暮；熬到海被人类抽干，你还有很多眼泪。足够支付一个允许纸飞机航行的巨大星球。到那时候要开始大规模赎罪还债，要世间的所有生物知道，你还活在蒸发的边缘，你还有很多眼泪没掉。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仿佛把眼泪全部淌干，仿佛整个人都在枯竭。

殷敏擎看黎染一直沉默着，见她悲伤得无法自扼的和破败的身体，一下子便猜出了几分。她迟疑的走上前去，为黎染披上了自己的外套，站着摸摸脖子，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他想起站在门口的殷敏擎，顿时怒从中来，“嫂子，是不是殷敏擎那混蛋，那混蛋对你又干了什么？”他急切的蹲下，为黎染拉好外套，看着她。黎染还是没缓过来，几乎要呼吸不过来，整个人如布娃娃一般无力地坐着，令人看着万分心疼。

殷嘉译也看出来了，他在黎染这儿是问不出什么话来了，他安慰了一会，便冲出门去，决心找到殷敏擎好好的质问一顿。

他刚出门，便发现殷敏擎早已不在门口，他急匆匆的下楼去，一脸的愤怒和不解。

“你究竟把黎染怎么了？”殷嘉译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水的殷敏擎，顿时怒不可遏，拽着他的领带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左手拳头高高举起，十分用力的样子，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地砸在殷敏擎的脸上。

“啊，弟弟，你怎么来了？”

殷敏擎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随意的问道，将殷敏擎举在空中的拳头慢慢放下，依旧是一副面对客户时标准的礼貌的微笑，就像在脸上浮了一层薄薄的薄雾一般，令人看不透，看不清。

“妈说你和嫂子闹离婚，一大早就非要打电话让我来帮着劝劝……我本来上午就要赶过来，结果过这个点才到……”殷嘉译语气缓和了下来，“妈呢，妈去哪了？”他突然发现殷母不在客厅，便着急的左顾右盼，“妈呢，妈去哪了？还有你殷敏擎，你和黎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殷嘉译盯着眼前的男人，眉如峻峰，目光冷冷的在殷敏擎脸上游走。

“你怎么和你大哥说话的？”殷敏擎缓缓坐了下来，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在听殷嘉译方才与他说的话，只以一副大哥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殷嘉译，似乎看准了殷嘉译对他毫无办法。

“殷敏擎你别跟我来这套！”殷嘉译无法再忍下去了，“你知道我刚刚在楼上看见了什么吗？”他愤怒的推开殷敏擎，指着楼上黎染所在的那个房间，“你知道……”

“我知道。”殷敏擎站起来打断了他。

“你知道你还……”殷嘉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下子噎住了。

“对，就是我做的。”殷敏擎毫不掩饰，理直气壮。

“你知道嫂子在房间里哭成了什么样吗？你对她毫不珍惜！你看看你对黎染都干了些什么？”殷嘉译脱口而出，想起方才黎染在房间里哭的梨花带雨的情形，更是替她感到悲愤。

殷敏擎仍是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的看着手机，把弄着面前的水杯，一身西服仍旧笔挺整洁，看起来斯文又礼貌，令殷嘉译更是将怒气升腾了上来，整个人仿佛被怒气包围，头晕脑胀。

殷嘉译站起身来，拉着殷敏擎便往楼上走，“你去给我给嫂子道歉！你这些年来，干的对不起嫂子的事还少吗？”他将殷敏擎很快拉到了门口，将他推了进去。

黎染见他突然进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努力将身体缩进衣服里，看起来惊慌失措，眼神含水而通红，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殷嘉译心里又是一紧。

“怎么了殷嘉译，这黎大护士长刚刚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帮着她？”殷敏擎看见黎染，往前走了两步，“不会吧弟弟，你是看见黎染这一副被人玩透了的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居然心动了？”殷敏擎转过头来，对着殷嘉译礼貌的微笑。

“你……”殷嘉译突然遭到如此侮辱，抓起门口的小桌上的花瓶便砸了过去，摔在殷敏擎脚下。黎染默默看着他们之前的口角，看着殷敏擎脚边摔碎的花瓶碎片，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就是她的心，破碎，脆弱，不堪一击，在殷敏擎的脚下被碾成碎片。

黎染浑身颤抖，加进了双腿。她仿佛又感受到殷敏擎无耻的手伸进了她的腿间，仿佛又感觉到一阵阵从体内弥漫到心间脑中的疼痛。她一回想起刚才遭受到的一切，便无法再忍受下去，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黎染，你是不是还不过瘾啊？”殷敏擎 不管那花瓶的粉碎，转过身来对黎染说，一步一步靠近，猛地抓住了殷嘉译披在黎染身上的外套，整个扯了下来。黎染的上衣早已被殷敏擎撕得破碎，衣不蔽体。黎染的内衣早已不知道被扔到了那里，她羞愧难当，两只手拼命捂在胸前，但也是欲盖弥彰，黎染纤细雪白的身体依旧是一览无余。

第二十四章  你想睡嫂子吗

“怎么样，弟弟，你嫂子好看吗？”殷敏擎似乎对眼前看见的景象十分满意，轻蔑的笑道，转过头来笑着看殷嘉译，“你是不是也喜欢你嫂子啊？”

殷嘉译低着头不敢看前面，整个脸羞成了红色，“殷敏擎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居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黎染？”殷嘉译狠狠盯着殷敏擎，眼里是无法隐藏的愤怒和羞愤。

殷敏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黎染，怎么样，你满意了吧？”他停顿了一下，戏谑的目光在黎染身上游荡，“你可真是好手腕，先是让我妈逼着我认错，逼着我向你低头，如今又和我的弟弟勾搭上了？为了得到我，你可真是不择手段啊，黎染。”

黎染又是羞又是怒，“殷敏擎你……”她想不出什么该说什么话来反驳他，只能抓起手边的细薄的被子，勉强盖在自己身上。

“黎染你有什么可害羞的？反正我也早就看遍了，里里外外的看遍了……”殷敏擎拖慢了语速，里里外外这四个字拖长了音调，仿佛一把长锯一般切割着黎染的心，是生了锈的钝刀，狠狠拉着，撕扯着，让她承受不住。

“还有你，我的好弟弟，刚刚你在房里，嫂子也已经让你看遍了吧？”殷敏擎始终笑着，用自己妻子的身体开着玩笑，“你也见到了吧，嫂子就是用这个贿赂你的吧？想要吗，你看了这么久，喜欢吗，喜欢哥哥就让给你！”殷敏擎越说越激动，将殷嘉译一把抓过推了过去，“你上吧，你压上去啊，你看她反正也没穿什么衣服，反正你也看遍了，你想睡嫂子吗，你上去啊！你上去试试啊！”

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殷敏擎的声音字字句句打在黎染的心上，她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这样的话语让她再也承受不住。她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将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推向自己的弟弟，她无法容忍他这人戏弄把玩自己的身体，然后如玩腻的娃娃一般扔在一边，任由其他人对自己的妻子百般羞辱……

殷敏擎，你如此折磨我，究竟能让你得到多大的快感？你究竟有多么恨我，要这样接二连三的将我打的喘不过气来……黎染无法思考下去，确确实实的崩溃了。

殷嘉译血气冲头，冲上前去拉着殷敏擎，在他脸上用尽全力打了一拳，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间，毫无留恋。他刚关了门，便觉得将黎染一个人如此与殷敏擎留在房间里实在不妥，但他又无法重新回去，只得忿忿的下了楼，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平日看起来冷静沉稳的大哥，平日里与客户商谈时不怒而威的殷敏擎，竟然会当着黎染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黎染，这可就是你想要的了。”殷敏擎仍是一副戏弄的表情，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毫无尊严可言的黎染，“行了，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殷敏擎转身便离开，不再回头看黎染一眼。

黎染只觉得天旋地转山崩地裂，所有的一切在眼前崩塌重建，面前的房间，天花板，桌子地板，都纷纷化解粉碎成碎片在她面前旋转飞舞，她仿佛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脑内翻江倒海，几乎要立刻吐了出来。

她继续蜷缩了好一阵子，等到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之后，确定门外的人已经全部离开，这才慌慌张张的裹了衣服跑出门去，径直跑向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衣服。她转身反锁了房门，在脱下身上肮脏破旧的衣服时，在身上衣服一数落地的时候，她却突然愣住了。

她赤身裸体的看着更衣镜前的自己，衣服胡乱扔在地上，她的头发散乱，疲惫的眼睛和无力的眼神，苍白的粗糙的脸，因睡眠不好和营养不良而造成的虚弱和水肿，身体依旧隐隐作痛，从肩膀，大腿深处，到她暗暗颤动着的内心。她顿时感到醍醐灌顶般的冷静，想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上。

她无路可退了，无路可逃，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必须要离婚。

她不能忍受自己再这样被殷敏擎百般羞辱，不能忍受自己的痛苦和疲劳。整整两夜的未眠和粒米未进，让黎染陷入一种几乎是梦境的幻觉中。即使眼前的一切在他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不真实，那么恍若天边，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是坚定无比，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的。

那就是，离婚。

她做梦都想离婚，真的。她心中很明白，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即使可能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殷敏擎这令她牵肠挂肚日夜思念的脸，她可能再无没有机会能与他相交云雨、木床吱呀，她可能再也无法以一个妻子的名义来关心安慰这位从来不曾在意她的丈夫，可能再也无法名正言顺的看着他，无法踏入这个生活了这么久的所谓的殷家……即使有这么多的即使，黎染她还是执意，必须要离婚。

原因也很简单，这黎染，她必须要为自己再寻一个出路。

无论是重生也好，涅槃也罢，她只不想再在这殷家，与殷敏擎两人再互相浪费，互相埋怨了。她明白，这样的婚姻，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不公平的，都必须要就此结束才行。

既然已经没有感情了，又何必要相互折磨呢？

黎染看着自己纤瘦的身体，上面因殷敏擎粗暴的对待而留下的块块淤青，令她触目惊心。她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仔细的观察过自己的身体。

即使这样，黎染也还是想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究竟为什么要受殷敏擎这样非礼的对待？她满心的委屈，不知要如何发泄。她缓缓为自己挑出一身合适的衣服，一件一件自己的穿上。她在刚嫁进殷家时，脑内日日夜夜期盼的场景，便是两人为彼此穿衣整理，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只是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黎染一个人了。

第二十五章  梦境

黎染换了衣服，只感到疲惫，昏昏沉沉的走到床边，便直接跌了上去，陷在床褥中睡了过去。

是她与谢彬初识之时的场景，一幕一幕，历历在目。

她看见，谢彬隔着橱窗蒙着雾花有些模糊的玻璃挥手，笑得很丑，嘴夸张的咧开。

天空开始飘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断了翅膀的白色的鸟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落下。她的肩膀落满来不及融化的雪，她忍不住伸出手拍掉。“跟我走。”谢彬说，拉起黎染的手。

下雪的夜晚很晴朗。并没有什么烟花和霓虹灯；路边有掉光叶子的梧桐，光秃秃的枝干枯肃地指向天空。谢彬走得很慢，似乎每下一脚都要经过深思熟虑。路上薄薄的积雪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她的手很冰，却紧紧攥住了黎染的手。好像她们刚刚认识的那天，她拉着黎染的手穿过操场跑过人群。“知道吗，就是这里。”她停下来，松开黎染的手。

谢彬跟黎染在教室里相识。那时候的谢彬没有现在短短的头发，随意的碎刘海，是倔强的额头和干净利索的马尾，总是穿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有些破旧的牛仔裤和宽大的T-SHIRT。谢彬站在教室前门咧着嘴笑，于是黎染也笑。

至今黎染也没弄清楚那时候为什么要笑。只是她们都笑了，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于是就这样成了朋友。一切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们很久以前就已经熟识。

然而她们都很年轻，没有很多的时间去沉淀，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她们有很多不同。她爱喝雪碧，黎染爱喝酸奶。谢彬笑黎染没有刺激的二氧化碳气泡，生活像酸奶一样平淡无波；黎染笑谢彬没有醇厚的余味，轰轰烈烈气泡消失之后也不过只是一杯透明的糖水。

谢彬喜欢摇滚，耳机里充斥着竭斯底里的吼叫和热血沸腾的鼓点；黎染喜欢安静的爱尔兰风笛，像流水一样让人无法拒绝，能够很轻易地进入一个人的灵魂。通常当她们并肩走在一起，没有任何的交流，对方却能明白一切，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她享受她们之间的默契和无需费力维持的关系。

“知道吗，就是这里。”谢彬抓着黎染的手。谢彬咧着嘴笑，在雪地里露出很好看的牙齿。她身后并不很高大的木棉树，已经快要落光了叶子，宽大干枯的树叶萧索地挂在枝头。

雪依然在下，只是黎染并不觉得很冷了。夏天的时候木棉树葳蕤茂盛的样子黎染到现在依然想得起来，大块大块的色斑，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阳光照在上面，地上是斑驳的光影，谢彬站在树底下像现在一样笑着。

“你还记得吗。”“我记得。”

 黎染好像能看见谢彬在KFC买了便宜的甜筒，拉着自己在木棉树下盘腿坐着的样子。手里厚厚的绘本出自不知名的画家，她们一页一页的翻，阳光一滴一滴落下来。

那时候她们觉得岁月被时间拉得很长很长，安静得只剩下虫鸣。那时候谢彬和黎染能够共用一个耳机，轻声哼着同一首歌，抱怨同一个老师说同一个朋友的坏话，头顶的木棉绿得浓郁。

现在她们走着不同的路，谢彬喝着黎染不认识的饮料，她们遇见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听不同的歌，想着不同的事。黎染曾经觉得以为我们的关系就算藕断也一定会丝连，但事实上生活中一点点距离就能把她们变得很不一样。

有时候黎染牵着新识朋友的手在街上与谢彬擦肩而过，她准备好了的问候居然会没有机会说出口。“你认识她吗。”“嗯。朋友。”她讨厌自己这样的回答，却已经没办法再在朋友前面冠上一个好字。这种事情让人感觉苍白而无能为力。 

“你还记得吗。”“我记得。”

起风了，卷起谢彬的围巾和长发。“现在已经很少来这里了。这棵树没有我记忆里那么好看。”“你还记得首歌吗。”“很无聊诶。我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唱那么傻的歌。”是啊，大概真的是很无聊，大概只有黎染还一直记得。黎染往前走，雪越下越厚。开始有点冷了。“跟我走。”谢彬说。

谢彬是什么时候开始留起长发的，黎染已经不记得。只是当她散下长发的时候黎染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后来黎染剪了短发谢彬却蓄起长发，一起逛进饰品店的时候再也没办法陪她挑那些漂亮的发卡。谢彬在寝室里洗完头，像海藻一样的长发，在夜晚里像黑色的植物散发潮湿的味道。黎染都还记得。

现在的黎染变得瘦削，精致的五官和长发，和谢彬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或许我们就是这样越走越远了吧，看着你奔跑的时候被风吹起的长发我居然会一下子酸了鼻子。

学生时代所有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进黎染的脑海里，令她无法动弹。

 “跟我走。”谢彬说。

谢彬又拉起黎染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冰。街上的行人很稀疏，每个人都裹紧大衣踽踽独行。雪开始变小，细碎的漂浮在夜空里。黎染看见雪落在谢彬的长发上，谢彬一直拉着她走，雪花融化渗进发丝里。“我要喝奶茶。”谢彬说，没有回头看她。

很多次谢彬像现在这样拉着黎染走，只是这次之后黎染不知道下一次会是在哪里。

以前就算谢彬在人群里穿梭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她也不会担心，她知道谢彬会回来。但是现在只要她走得快些黎染就会感到恐慌，她觉得她在渐渐远离自己，黎染没有自信再说她不会离开自己。只要谢彬离我自己远些，她就会感到孤单的可怕。

黎染不再了解自己对她重不重要，没办法和她开那些并不好笑的玩笑，也没办法开口让她再帮我、自己做些什么。

你会一直拉着我走吗，哪怕你始终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们以前说好去买一样的帽子和围巾，只是一直没有兑现。“我想要我们买一样的围巾和帽子，下雪的时候一起戴。”“会下雪吗。”“会的。”会下雪的，只是一切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了。

第二十六章  离开

黎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浑身是汗，周身疲惫。

她不知道梦里的谢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去哪里，她只能仓皇的爬下床来，仓皇的思考和哭泣。与谢彬相识这么多年，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无路可去，不知所措，果然，脑海里能想到的还是谢彬。

一想到谢彬，她就浑身充满安全感，仿佛突然有了后盾一般。

她收拾好房内的东西，对着镜子细细画了个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装扮，仔细梳了头发，走出门去。她必须要保持自己最好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黎染拎着行李箱走下楼梯，已经看不见殷敏擎和殷嘉译的身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见到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去哪了。黎染将自己的东西搬到门口，在客厅来回徘徊。

即使她非常想立刻与殷敏擎离婚，但在此时此刻此地，她还是有几分迟疑。她舍不得这个生活了这么久的，自己称之为“家”的地方。她从厨房走到客厅，仔细看着每一个角落。

她记得在厨房，自己为殷敏擎做的每一天的早餐，她记得这个面包机，这个油烟机，她记得这个砧板，这个菜刀，她记得这张餐桌上她们一家人一起吃的每一餐晚饭，她记得这客厅里的每一个物件，她与殷母一起选购的沙发，她记得这台空调，所有的生活过的细节此时都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放大，似乎在这个家里待过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在不断重演，历历在目。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了。

就算有万分的不舍，百般的无奈，她也不能再留恋这里了。

她站在客厅正中央，给殷母打了个电话。

“喂，妈。”

“小染啊，你和敏擎谈得怎么样了？不生气了吧，你晚饭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李妈给你做……”殷母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似乎觉得， 他们两个一定会和好了。

黎染打断了她，“妈，我要走了。”她平淡地说，仿佛只是一件小事。

“……什……什么？”殷母还没有反应过来，说话也不利索了。

“我已经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了，以后我就不回家住了。”她停顿了一下，殷母那边一片安静，“妈你别担心，这事我和敏擎已经商量好了，这婚是一定会离的，你放心。”

“离婚？我不同意……”殷母情绪激动起来，在听筒另一头大喊道，“我第一个不同意！你们俩说什么都没用……敏擎还是没和你道歉吗？这孩子，染儿你别着急，回来我一定替你教训他……”

殷母说个没完，黎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手机，直接摁了挂断键。

她一时只觉得心里被掏空了一大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抽离出来，被毁灭了，在他面前被毁灭了。

黎染迟疑了片刻，提着行李箱出了门。

今天依旧是休假，她一时没想好要去哪，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还是打车去了谢彬家。

她将行李箱搬到了五楼，正打算敲门，便想到了谢父的事，她在门口呆呆的立住，直怪自己鲁莽，没有好好询问。黎染慌忙掏出了手机，正准备打电话，还是迟疑了。不管怎么样，先敲门试试吧。

黎染随便敲了几下门，见没有反应，正准备转身下楼，便听见里面缓慢的脚步声，径直走过来开了门。黎染赶紧转身，只看见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苍白而疲惫的脸，是谢彬的。

黎染在门口愣了一下，还是提着行李箱进去了。

“你家，还是就你一个人吗？”黎染见沉默的谢彬，抢先开口道。

“对，不然呢？”谢彬低着头，细碎的头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不知是因为汗还是水，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看起来整个人都老了几岁，疲惫不堪。

黎染坐到她身边，将手搭在谢彬的背上，“你一直都没好好休息吧，你爸爸怎么样了，你妈在医院陪着他吗？”黎染小心翼翼的问道，看着虚弱的谢彬，心里万分揪痛。

“我只有一个妈妈，我的妈妈已经和我爸离婚了。”谢彬抬起头来，无神的眼睛看着黎染，黎染与她对视，看见眼眶里充斥盘踞着的红血丝，眼眶里潮湿的似乎随时能拧出水来。

黎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拍拍谢彬的后背，轻轻的抚着她。“我爸爸还是没有醒，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里……”谢彬几乎要哭出来，但似乎是哭累了，只是疲惫的说着。“我倒是想进去看他，我多想一直陪着他，他前一天还和我打过电话呢……”谢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见他，别太担心了，有医生呢，还有其他亲戚在门口守着，别太难过了。”黎染抱住她，将谢彬整个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直受伤的猫咪。

“我睡不着，黎染，”谢彬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爸爸变了形的凹进去的脑袋，我实在是不敢看……我不想看见他这幅样子…黎染，你说他为什么还不醒，他会不会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谢彬整个人软了下来，倒在黎染的怀里。

“不会的，不会的，他会好起来的，你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黎染不停的重复道，抱着谢彬，两人半躺在沙发上，相互依偎着。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黎染做梦也想不到，看起来那么酷，那么无坚不摧，那么英勇无畏的谢彬，在这样一起车祸面前就突然泄了气，这么多年的英勇一下子化为泡影，一戳就破。

黎染望着谢彬独自生活的偌大的家，觉得自己与谢彬仿佛是在这风起云涌的动荡世界中，两粒紧紧依偎的绑在一起的小舟。即使她不能完全体会到谢彬此时的悲伤，谢彬也想象不到黎染今天所遭遇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但事实就是这样，她们如今必须相互安慰，必须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