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遇孤岛,蓝海吻鲸鱼
大雨遇孤岛,蓝海吻鲸鱼
纷吾:所谓的放逐,都包含着多多少少的逃避
我最想要的生活是流浪,一是遇见,二是忘记。
2011年,我从大学毕业,从云南到西藏,到新疆继而内蒙古。我一直在寻找,寻找生命存在的意义。
内蒙古像是写意画大片留白,肆意填充着各种色调,深海蓝是放逐,草原绿是留住。接着,我打算从东北到大连渡海回到山东。到东北时是八月,此时的北大荒带着疏离。童年时代我在东北待过一个漫长的寒假。记忆中,东北的寒冬一片阒静,天色垂暮,明黄的灯照亮阶前的雪,屋里炕下的火苗正旺,盘腿坐在床上,摆一张方桌放好酒菜,等着归来的当家人。可惜,夏天的东北,像是缺了什么。
9月初回到山东老家。却已然物是人非,宽敞的院落被二层小楼取而代之。爸妈也是,双鬓泛起银光。
我没有利用大学的最后一年没找到固定的工作,也已经习惯放任自我到时间的任何一个角落。但是,我徘徊在我走过无数次的街,却始终忘不掉的是一个人,一段回忆……
“大爷,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现在回来看看,放我进去好不好。拜托拜托!“我只可惜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早已没了半点学生的影子,大爷头也根本就不会让我进去,留我一人在门外张望。心灰意冷之际,遇见了旧时同学沈菲。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她站在讲台上说:“20年以后,我,沈菲,依旧会在这里。“她兑现了诺言,可我没有。
“这些年还好吧,听说你一直在外面。外面很不一样吧。“我突然觉得,实现梦想的人也不快乐。并不是只有我如此落魄。
“外面有外面的不同,这里也是。“操场的风送来大段沉默。我们都长大了,因为没有经历彼此的生活,就无权发问。我摆弄着裙摆,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穿过了。
“颜一…她回来过。“她顿了顿递给了我一张照片,“聚会的照片,颜一也在。“我接过照片,“她的脸……“颜一在左侧,我隐约看到一道淡淡的长疤痕从耳后蔓延到下颌骨。即使画了妆,依旧清晰可辨。那张面孔原本精致如天上星,最美如心底花。
“我们无意问起她的脸,她却什么都没说。或许,你该去看看她。毕竟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
大概是因为我那几封信吧。最好的朋友,多么讽刺,原来伤害她的一直是我。
颜一,有点儿抑郁倾向的女生。彼时,我极为孤僻,偶然和她分到同一桌。她凭借2姣好的容颜会有好的人缘,可是每天她都不是来学习的,而是读着各种书。或许真的是书中自有知心人,书中自有好闺蜜吧。
她瘦弱的身躯好像承受了巨大的委屈,一起一伏的抱怨不公,急促的气流从她嘴里呼出又吸进。悲伤像是一种自我惩罚,窒息的魔爪伸向她,我们都无能为力。
我讲述着自己过往种种的不堪,可能我觉得她的悲伤会和我的悲伤雷同吧。我抬头突然眼神与她的眼神撞个满怀。“纷吾,你是怎样的女孩?“
从此我们开始了解彼此,一起读书讲述人生。颜一,是我和世界和平相处的一扇窗。
可是有天,她转学了。我收到的一封简短的信:永远的朋友,勿忘我;还想听你的故事,请定期寄故事来;未来我想和你走遍这个世界。还有—纷吾,你是我最爱也永远想追随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时我隐约觉得她会按照信中所写的去做。因为她说过,她要过像我一样的生活,她喜欢我的信,喜欢我的生活。
这是瘾,我给颜一寄信成瘾,她想过我的生活成瘾,我们都因为欲望,而被大脑控制。就像你吃瓜子,停不下来的。
从听说颜一的近况后,每个深夜,我都会从梦中惊醒。莫名的恐惧像极了黑色粘稠的液体,一瞬间注满心脏。梦境里我站在熟睡的颜一面前,邪恶的笑容定格在脸上,金属的光泽划过你脸颊,液体顺着手腕滴在白色地板上。我说,罪人不会死,总有替罪的羔羊,而我选择了你。
我决意去找她,哪怕,她选择不原谅。我不想整天生活在压抑之中,我不想一伸手就是罪恶感。不,我不要!我们不该这样!
颜一:我有你的梦,你有你的路
几十天以后,已经过了乔戈里的雪线峰,风雪急骤,原本浩荡的队伍因为临时退出而剩下寥寥几人。我听人讲述过乔戈里,它是攀岩死亡率最高的山峰。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包括死亡在内。路曼是随行的医生,她总是会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她说:“心病远比其他病更难治愈。“
之前平原的山我都未曾登临,如今跟上队伍也实在困难,路曼总是不急不缓的走,像是等我,又像在欣赏。到过雪山你也许就会发现,它就是暗含危机的白色荒漠,最容易迷失,又最容易令人找到自我。
夜幕降临,天空从淡蓝色变成了深蓝色,继而深紫色。夜间的寒冷穿透大衣刺入毛孔,进而腐蚀骨髓。积雪没过鞋面,咔嚓咔嚓的声响传入耳畔 。我和路曼作为最后一组安营扎寨,架起最后一个帐篷。勉强果腹之后,我们开始进入各自的睡袋里。在我准备把头深深埋进身体里的时候,路曼清冷的声音跨越夜间凛冽的寒风幽幽传来“你是有抑郁症的吧?“恍惚迷离,又如金属碰撞般尖锐刺耳,却又那样真实。
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直在逃避的这件事。
“嗯“我不晓得这是心底沉闷的回音还是嘴角的抽搐,寒冷无声息的把夜裹住,雪打击帐篷,把死寂掩藏。像是过了很久,她说:“你经历的太少,听说的太多了。有些事情,你经历了,慢慢就懂了,接受它们,你也许就能恢复了。“听说,听说...我确实一直在听说,以至于把自己都丢了。最后,大雪掩盖一切,事实或者谎言。我疲乏的合上双眼,祈祷明天一切都好。
阳光穿破云层,积雪没过帐篷。喝几口雪水,啃几口干粮后一行人又上了路。鹅毛大雪不再美丽,暴露了凶残的本性,拍打在脸上生生的疼痛。行走了不知道有多远,前面出现陡崖,他们把云梯拿出来,是要爬上去的架势。崖体垂直陡峭遮挡了刺眼的阳光。他们说要上去先探探路,让我们在崖下等一等。于是就先我们一步爬上了云梯。
绝壁面前恐惧蔓延至眼角,那一刻我退缩了。路曼似乎洞彻一切,说为我殿后。或许为了她,或许为了登山的初心,我把脚放在绳子上。
还有两层楼高度的时候,云梯上只有三个人。我前面的那个大叔受了风寒,行动有些迟缓。一时之间,雪更猛烈的袭来,一团一团往脸上砸,毫无温柔可言。
梯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大叔慌张的回头惊呼:“不好,雪崩马上就要来了。“一瞬间,大脑像短路一样,一片空白,如同这雪山—惟余茫茫。脑海中闪现的是“纷吾“二字。“愣什么!还不快抓住石块,贴在石壁上“路曼歇斯底里的朝我嘶喊“颜一,贴在石壁上!“声波刺入耳膜,幸好存在潜意识,我贴在内陷的石壁上,手紧紧抓牢。忽然之间石壁上方地动山摇,雪块从天而降,我庆幸没见过泥石流,有生之年见一次雪崩面前落而不死,我觉得我可以生而无憾。体力渐渐不支,大的雪块也都滚完了,剩下的都是崖顶滑落下来的雪,像是雪的瀑布。我突然松开手,黑暗降临之前,我感觉石壁撕扯着我的脸颊,像是饥饿的狮子撕扯猎物的皮肉,黏稠的液体从脸上溢出来又冻结成冰。
“纷吾,如你所说。世界很美丽,我该来看看,即使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紧接着黑暗将我包围。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化作乔戈里的雪。永生见不到你的笑。
幸而,大难不死。原来,雪崩过后我们没有继续往上爬。除了我们三人,还有两人侥幸存活,回到昨晚落脚地。此后四天里,我们靠着仅剩的一些干粮走到雪线下。比起死去的人们,我是幸运的,虽然这次雪崩以摧枯拉朽之力在我的脸上留下了永生不可磨灭的证据。后来,那条疤痕我用头发遮了起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恶意的言语充斥双耳。可是,经此一难,我成长了。曾经的黑暗被苍穹取而代之,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路曼说过只有经历过,心结才会打开,就是这样对吧?就像每当天空布满乌云,白雪自然会来清扫它。
后来我依照纷吾信中所说,在美丽的琥珀岛开了蓝鲸CAFE。我一路追随纷吾的足迹去云南大理看洱海,去四川九寨沟……后来在一次巧合的机会下在西藏路遇路曼。再次见到她实属不易,她要我回到蓝鲸,说有人回来找我。
路曼和我一同回到蓝鲸,她说她早已无家可归。
遇见:心里有一块别人无法踏进的位置,专程留给你无人知晓的地址
颜一从监控里看见那个安静读书的女孩子,多少复杂的心绪在心底回荡。到底是该恨,还是要感谢呢。从落地窗上看出去,海水涨潮,海浪被岩石拍的粉碎。如果海浪有感觉,会不会觉得疼。那么雪崩时候那雪打到颜一脸上的时候,她是什么感觉?颜一随手打开一本书,那是她从路曼那里拿到的日记“大海遇孤岛,蓝海吻鲸鱼“。
阳光将阴影打落地板,纷吾摆弄着手指,看到站在眼前的颜一时,话居然不知从何说起。颜一的发丝像纷吾见过的最美的瀑布。左侧发丝别在耳后而右侧的发丝却遮住了半张脸。从前这张脸曾经动容过岁月,为何现在这般陌生。
“对不起“阒静的暖黄里纷吾用力地低了低头。
“我找过你。你的信,我读了一遍又一遍,故事写了一篇又一篇,我那么努力的去追逐你的步伐,你却一直走一直走。我算什么,你自己亲口说过的话又算什么?“颜一的冷静像蓝鲸小店前的琥珀海一样,平静中孕育着巨浪。
“颜一,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其实,哪里是你在追我,是我永远都追不上你。你永远都过着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你有了蓝鲸咖啡屋,活成了我故事主角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你影响那么大,甚至说让你丧失容貌。是我不对,你根本就不应该把我当成好朋友。我不乞求你的原谅,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过得好。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就恨我。如果有什么可以减少对你的伤害,我一定弥补。“纷吾最多的泪水没有流淌在路上,而是流入琥珀海,环绕在颜一左右。现在的纷吾像是海水,颜一则是岛屿,海水不能淹没岛屿,只能将她环绕。
“纷吾,说实话,我是伤心的。你游历千山万水,你故事里的种种经历,我追随你,爱你,也爱你的生活。我追寻光明,努力让自己远离抑郁的阴霾。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旅行的,可你从来不等我,你都没有找过我。为你,我写作,我离开父母,我收到你的信,就坐车去找你,你说等我,我信了,可你呢,人呢!“背对纷吾说完这些话,颜一已经是泪在眉睫。
店门口的风铃清脆的响声打破岑寂,路曼后径直走到纷吾身边。“路曼取自路漫漫其修远兮,纷吾取自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因为名字的出处,我们早就认识了。“路曼对颜一说,“而且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友。我知道其实你们都是这世间的小天使。首先颜一,我感谢你带我来蓝鲸小住,咖啡店里没有喧嚣,我觉得像家一样。还有纷吾,你何必这样说自己呢,一直以来,让我在旅途上好好照顾颜一的不是你吗?你虽一直骄傲,可是,对颜一你却是真心的。你给我的那本《蓝鲸》,我都看了,你为什么不要好好告诉颜一试试呢。一路上,我早已经把你们当作朋友和家人,我不想看你们这样啊。“路曼把《蓝鲸》放在桌子上,“这不仅仅是纷吾的梦想,是你的,也是我的。“
早在认识好友颜一之前,纷吾的发小只有路曼。大学毕业,路曼和纷吾一同流浪。在西藏时路曼留在当地小学,纷吾只身一人踏上旅途。临走时纷吾把游记本《蓝鲸》留给了路曼,告诉她说会有人来找她,那个人叫颜一,并拜托路曼一定要照顾好颜一。
“《蓝鲸》我也看了。其实,受伤那天我也没有怨你,毕竟伤痕不是你造成的,是我自己追随你,你没有逼我。我怨的是你都不愿意等等我,我怨的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你都不在。甚至自杀未遂,我躺进医院,我忽然觉得也许纷吾你从来都没有记得我,也许你会遇见更好的人,有更好的人生,就把我忘了。“眼角的泪,会带走所有的阴霾。
“我永远不会。“纷吾说。
结尾 :大雨遇孤岛,蓝海吻鲸鱼
“奈奈奈,在蓝鲸可要把我憋坏了,我们在内蒙古玩几周再去楼兰好不好。对了,对了,那里有沙漠吗,我还没去过呢。“颜一在纷吾面前就像个孩子,总是恃宠而骄。
“路曼,你觉得呢,我怎么觉得我不同意啊,你说呢?“纷吾骑在马背上,笑的最开心。
“我也这么觉得啊。“路曼挑逗的语气被风吹走。
“唉,骑慢点,坏死了。“马蹄疾,相忆莫相忘。
远处的大雨遇上孤岛,孤独的蓝鲸与大海相恋。因为孤独,我们遇见了彼此,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场大雨,一汪深海……